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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既明領著他先在一樓四處看,到處張燈結彩,花團錦簇,既有傳統婚禮的大紅大綠,也有西式婚禮的花球白紗,和房中家具一樣,不中不洋,但看著還算熱鬧。到處燈火通明,但就只有他們兩人,空曠至極。
陸既明抿了口酒,說道:「這裡是樂手奏樂的地方,就像那日舞會那樣......」
他有超乎尋常的熱情,沈馥對這些都不感興趣,往外掙了掙,想離陸既明遠些。陸既明卻不如他的願,手一緊,把他拉回來,繼續攬在懷中,帶著他繼續上樓。
「新式婚禮原本應該是穿婚紗,但我料到你肯定不願意,」 陸既明輕快地說道,「便讓人做了兩套大禮服,到時候我們都穿一樣的......」
布置一新的新房裡,果然掛著兩套西式大禮服,幾乎一樣,只是尺寸略有不同。
陸既明倒像是真的等不及要做新郎官,在沈馥臉上親了一口,沈馥幾不可見地一縮,總覺得陸既明對這婚禮的熱忱極不尋常,不知道這回在發什麼瘋,但也只能順著他,支支吾吾地應了幾聲。
陸既明也不理他,自顧自繼續說。
「不過既然結為連理,還是要拜祖先,到那時候還是要傳統些好,免得把祖宗都氣活了。那套裙褂可不就派上用場了?阿馥你多擔待些,不過一穿,拜了家廟自可脫下。」
那套金絲銀線的裙褂就掛在一旁,在燈光下熠熠生光。
沈馥自然是不願,即便和陸既明攪在了一起,他也從沒覺得應該把自己當女人看待,但這時候,還是不要觸陸既明的霉頭好。他的家人和性命,都捏在陸既明手上,自然是乖順配合的好。
見沈馥不說話,陸既明引著他去看婚床。
那張拔步床看著頗有些年頭,中式的雕欄紗帳,上面鋪了簇新的龍鳳被褥。陸既明附耳說道:「孟三他們少不得要來聽牆角的,到時候還望阿馥叫得響些,好讓他們知道我們恩愛甚篤。」
那西式大禮服與中式的黑褂紅裙都掛在一側,龍鳳被褥紅得耀目,沈馥不由得生出一點倒錯的感覺,仿佛自己真真切切成了新人,要和人永結連理。以前生活朝不保夕,他從來沒有想過終身大事,也沒有對什麼人動過心,今天居然陰差陽錯,要和陸既明海誓山盟,真是始料未及。
沈馥滿腹心事,陸既明攬著他轉回身,窗戶洞開,外面就是碧波萬頃。遠處的湖對岸,一點紅光在風中搖搖曳曳,沈馥猛然想起,那座小院就是陸既明父母故居。
好像五彩剔透的肥皂泡突然被戳碎了一樣,陸既明的興致突然全部消失。房間裡突然陷入寂靜,兩人杵在房間中央,正對著窗戶,看著疏星點點,以及遠處一點紅光。
陸既明將沈馥鬆開,面無表情地說道:「去睡吧。」
沈馥見他喜怒無常,沉默著退出房間,回頭看了一眼,滿屋的花團錦簇中,陸既明孑立窗前,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第二天天沒亮,醇園便熱鬧了起來。
沈馥一早起來,就有僕傭服侍著他,穿上繁複的西式大禮服。襯衣馬甲,再套上雙排扣直擺的英式弗瑞克外套,胸前配上襟花,戴上禮帽,手執黑色文明棍,全然是西式紳士模樣。仆傭不住誇他,誇他肩背挺拔,衣服熨貼合身,誇得沈馥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摸了塊銀元賞他。
等到賓客開始魚貫而入時,已近黃昏,沈馥靠在窗邊往外看去,見到不少熟面孔,沈令儀果然也來了。她穿一身墨綠長旗袍,繡有艷紅芍藥花,花瓣重疊簇擁,裙擺處繡滿落英,妝容精緻,儀態萬方。除此之外,沈馥還在賓客中見到了穿著西服的於維鴻。
樂師奏起音樂,沈馥的目光反覆在那個手有槍繭的指揮身上流連,卻看不出什麼端倪,只能按下不想。
賓客列席,樂手就位,侍應穿梭其中,熱鬧非凡。陸既明也是一身挺拔精神的禮服,面帶紅光,真的是新郎官的模樣。
在座的賓客大致可以分成幾批,一些是陸既明的狐朋狗友,自然是戲謔調侃不斷,把場面做得越熱鬧越好。一些算是陸既明的長輩,都是軍中的將領,看在陸重山的面子上來的,面上多有尷尬之色,見陸重山並未出席,大多表面鎮定,暗地裡左顧右盼,竊竊私語。
還有一些當地的富戶豪紳,左右逢緣,四處攀談。
於維鴻在平州的身份是海外歸國的實業家,行止斯文有禮,言之有物。沈令儀是場內顏色最好的女士,自然是簇擁者眾,兩人分處會場兩邊,好似渾不認識。
現場還有兩位最尷尬不過的人,一個是章燕回,一個是她的母親,章王氏。
王氏面色忿忿,口中嘀咕著 「不成體統」,四處張望老爺子的身影,等著往老爺子面前繼續告陸既明的狀。章燕回更是尷尬,章家想把她嫁給陸既明,陸既明卻不屑一顧,全平州無人不知。她被母親強行拉來,一如既往地穿著過時的衣裙,窘迫得恨不得鑽進地縫裡,頭也不敢抬,泫然欲泣。
突然,樂聲一停,婚禮的另一主角從樓梯上下來,正是同樣身著禮服的沈馥。
賓客皆抬頭去看,沈馥突然成了眾人焦點,有些窘迫,低垂著眼,鎮定地逐步下台階。陸既明正在最下面等他,隔著幾級台階便迫不及待似的去牽他的手。沈馥不好拒絕,只好任他牽著。
沈馥感覺到自己的手指被陸既明牢牢地攥在手心,他被引著走到主婚人跟前。賓客皆四散開,露出中間一圈空地,把新人圍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