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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得後脊樑都快結冰了:「後來呢?」
老肖對那恐怖時刻仿佛記憶猶新:「後來老孫頭爬到窗口,大家伸手進去硬拖他出來。暴龍一看,人又活過來了,撲上來又咬住老孫頭一條腿,暴龍殺紅了眼,高壓水龍頭都壓不住他,他扯起老孫頭的腿就往後拖,老孫頭號了兩聲,人就綿了。外面的人又噴高壓水又用木棒打,好不容易轟退暴龍搶出老孫頭放在地上,氣兒都快沒了,兩個人按住老孫脖子上一股股冒血的傷口,一鬆手血就往外噴。他胸口的爛肉翻得跟開花似的,暴龍就差沒把他的心肝挖出來。還好老孫頭搶救及時,命是撿回來了,但是腿瘸了,鎖骨也斷了,整張臉看不出人樣,從此不敢進獒場,只能在獒場外面的狼犬訓育場看大門。」
「他還敢在場外看門,也是有膽量了,為啥不回去休養啊?」
「啥膽量啊,還不是為了生活,既然沒死總得掙嚼穀啊,廢人一個了,還能換工作不成?鄉下人命賤,獒場主跟他私了算完事兒。」
我沉吟著不便多問,轉而又說:「老肖,現在這暴龍你養著,場子裡還有那麼些個猛獒,你就不怕出事兒?」
老肖嘴角苦澀地一挑:「我無牽無掛,媳婦也跑了,掙點錢給我閨女兒讀書呀。」
我心裡沉甸甸的,平日裡很少接觸過養獒工人的生活,為了生存,人人有本難念的經。老肖是最疼他閨女的,看見我的電腦能夠無線上網,經常央著我教他用QQ,每次在視頻里看見他遠在東北的女兒,四十多歲的男人又哭又笑像個孩子。每個人內心都有最柔軟的一塊兒。
第二天一早,老肖又來找我:「我把獒都餵完關起來了,你一會兒帶狼進去吧。我這會兒進城去買牛!」他沖我眨眨眼睛,意思是牛心肝歸格林他記得。我點點頭。
少時,老肖打開了後場子,交代了幾句就和大伙兒搭車進城採購去了。我帶格林進了老肖的獒場。卓瑪也跟我進場子看格林捉鼠。我們穿過關著十隻藏獒的大籠子,藏獒頓時沸騰般狂叫起來,吵得我心煩意亂,捂著耳朵穿過獒籠走入後場子。
八月剛至,草已經枯萎很多,密集的鼠洞變得更加明顯。但是我帶格林一進場,老肖家的藏獒們就一直叫個不停,加上昨天晚上格林獵殺了兩隻鼠兔的經歷,所有的鼠兔就像得到報信兒一樣一隻都不出來。卓瑪有些失望,無聊地玩著乾草陪我坐在犬舍外的陰涼處,兩人輕聲聊著天。
接近十點,太陽比較毒了,格林一無所獲,我看看時間打算帶他回去了。我和卓瑪邊說話邊走在前面,格林尾隨在後,穿過關藏獒的犬舍,我回頭一看不見格林出來,叫了幾聲也不見答應,一種不祥的感覺猛然襲來。卓瑪說:「會不會鑽進獒籠里去了?」話未落音,格林的尖叫聲就乍然響起,我倆叫聲不好,直衝回獒場。
眼前的景象嚇得我魂飛魄散,在兩個獒籠之間,曾經咬傷過老肖的那隻金色大獒暴龍,死死咬住格林的腦袋,往他的籠子裡狠命拖,而格林身後的黑色大獒也隔著籠子伸出爪子和嘴來抓咬格林的後腿和尾巴,往自己籠子裡撕扯,格林被兩隻大獒扯在中間淒聲慘叫。
原來,格林早上抓鼠一無所獲,肚子正餓得慌,經過獒籠的時候恰好看見暴龍的食盆子裡還剩著小半盆狗糧,便習慣性地伸頭進籠子裡搶食。暴龍平素就狂猛暴戾,看見我帶著一隻狼進他的領地本來就恨得牙痒痒,現在格林居然還敢伸頭吃他的盆中之食,來得正好!暴龍撲上前去一口就把格林的頭咬在嘴裡,活生生要把他拖進籠子裡撕成碎片!格林劇痛慘叫,用前爪使勁抵住鐵籠,後腿狂亂地扒地死撐著往後退,格林痛得尾巴也平舉起來,哪知後面籠子裡的黑色藏獒也趁機咬住他的尾巴,兩隻獒撕扯著格林拔起河來,簡直是在兩獒分屍。
我瘋了似的急衝上前連吼帶打,掰開了撕咬格林尾巴的黑獒。這邊剛一鬆勁,暴龍順勢將格林往自己籠子裡扯,我忙拖住格林不讓他被拽進去,這一拽格林更痛了,脆弱的狼脖子幾乎被扭斷,他聲嘶力竭地叫起來,像一個被捲入了攪拌機的孩子眼看將被吞噬!猛然間,格林拼盡全力一口咬住暴龍的頸側,死死不放!我心急如焚,勇氣暴漲,伸進一隻手到籠子裡,使勁地捶打著暴龍的頭,狂叫:「放開!快放開!」
暴龍不為所動,喉嚨里「嗚噢嗚噢」的恫嚇聲不斷,嘴裡絲毫不放鬆,這時候哪怕是主人都難以讓他鬆口。卓瑪不知道從哪裡找了塊鐵板,她拿鐵板使勁敲打籠子想引開暴龍的注意,徒勞!身後那隻黑獒的巨爪搭上了我的肩頭,狂吼的氣息就在頸後,若沒有籠子隔著,我的腦袋估計已經被他咬牢了,寒意如冰凌般凝固著我的整個脊樑。犬舍里藏獒的叫聲此起彼伏,而格林的尖叫越過狂野粗悶的犬吠,越發悽慘,聲聲如刀子扎在我心上!
豁出去了!我也不管暴龍的口有多快多狠,整個右臂伸進籠子抓住暴龍的耳後頸毛,用盡力氣向自己面前抓過來。我的手就暴露在暴龍嘴前,暴龍隨時可以一口把我的手臂咬斷,但我不肯放手,死命地把暴龍的頭抱住,用盡渾身力氣往鐵籠柱前拽!暴龍圓睜火炭般通紅的眼睛瞪著我,我完全能感覺到那份令人窒息的殺氣,但暴龍卻死死不肯丟開格林來咬我,因為對狼的仇恨遠遠比對人的仇恨來得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