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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我發狠沒用,再藏!」我背過身去,任由他繼續折騰。
格林稍稍平靜了一會兒,叼起肥肉繞到樓梯出口的背後。我等了老半天也不見他出來。
「格林!」我喊,「我過來咯?!」……沒動靜兒……我順著格林消失的方向找了過去,探頭一看,格林端坐在地上,舔著嘴巴,滿臉狡黠地看著我,肥肉卻不見了,似乎是藏好了。我繞著樓梯出口仔細檢查了一遍,沒有……管道下面?也沒有……煙囪背後?還是沒有……我扭頭看看穩如泰山的格林,贊道:「行啊你,有長進。」
我又找了一圈,還是不見肥肉的蹤跡,在這光禿禿的樓頂,肥肉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難道他吃掉了?不可能吧,那塊肉又肥又膩,就算他很餓的時候也不見得能吃完。我打量著他的肚子,摳著腦袋一琢磨,不對,平時我找肉的時候,這小子都會緊張地跟在我後面探頭探腦,生怕我發覺,這會兒怎麼那麼淡定?再看看格林,他仍舊從容端坐著,輕移前腿兒,轉過身子對著我……
確實有古怪,我摸摸下巴:「你讓開!」他偏過腦袋望向別處,裝作沒聽懂,不動。我動粗了,抓住格林的後脖子一把揪開他——肥肉就在他身下!
我驚訝得說不出話來,這小子居然耍起了「燈下黑」的花招,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他拿自己做掩體,一屁股坐在肥肉上,還隨著我檢查的視線轉動身子擋著肉,當然是穩坐泰山了!然而這些鬼點子是誰教他的呢?四五歲的孩子都不見得能這樣做。我突然由衷地佩服格林,不簡單啊,僅僅兩個月的小狼就狡詐至此,難以想像長成大狼後會有多智慧?在分析心理和利用環境的本領上,狼的確有過人之處,難怪許多遊牧民族會以狼為師學習兵不厭詐的種種戰法。
然而格林畢竟還是孩子,他的藏肉計劃連連失利,不由得惱羞成怒,照著肥肉一陣歇斯底里地猛咬,發泄他的一腔怨氣,咬得肥肉滋滋流油,轉瞬間,他又仰脖子瞎嗥,嗥完幾聲,他原地轉圈,拼命追咬自己的尾巴,宣洩懊惱的心情。
確實,在這毫無遮攔也沒有任何道具可尋的樓頂,要讓他完美地藏好一塊肉,確實太為難他了。但這藏肉絕非僅僅是好玩的遊戲,它和獵食一樣重要,是生存要則,格林總有一天會用得到的。對狼來說,命運叵測,世事難料,飽一頓飢一頓很難均勻得到食物,只有學會精打細算地過日子,巧妙地儲藏食物,並儘可能不被其他動物發現和偷竊,才能在關鍵時候充飢保命,避免自己被嚴酷的生活淘汰掉。
社會壓力繼續逼近。
物管走後的幾天裡,亦風的家門口又發生了怪事,莫名其妙地被人丟滿了垃圾。頭兩天亦風沒在意,自己把垃圾打掃了,後來居然又發現了狗屎,有些還抹在了門上。亦風很鬱悶,自己平時深居簡出,不知把誰得罪得這麼厲害,左思右想,估計這事可能跟格林嗥叫有關。亦風跟我商量,讓我這幾天待在格林的單身公寓裡,沒事別到他家來。
亦風的家和格林的單身公寓在同一個小區的兩棟樓上,戶型不同,居住的群體不同。亦風家所在的那棟樓戶型大,屬於安居型的,往往一家幾代人都住在一起,主婦閒人比較多,是非也多,鄰里關係的相處上,稍不順眼就步步緊逼,正面給笑臉,背後使陰招。丟點垃圾狗屎啥的都是小事,亦風最擔心的是誰會扔些耗子藥毒肉啥的在門口,格林就危險了。這種事以前在小區發生過,討厭狗的人往草坪里投毒,結果七八隻狗都被毒死了。
格林住的單身公寓樓是小戶型,整棟樓都是流動租住的年輕人,鄰里關係淡漠,平時各自忙工作,晚上回家蒙頭睡覺,鄰居之間誰是誰都不認識。曾聽說十三樓有個租客女孩子失戀自殺,無人知曉,直到屍體腐爛發臭,才被人發現。相對而言,無人問津的單身公寓更適合格林藏身。然而單身公寓這邊畢竟沒有開火做飯,於是我要帶格林到亦風那邊去吃飯之前總要先給他打電話:「你那邊安全嗎?」「安全!」我這才抱著格林溜過去,感覺像潛伏特工一樣。
這天,我和亦風正在吃晚飯。格林和狐狸早已各自飽餐了一頓,正在一邊舔爪子洗臉,突然格林停下了動作,狼耳朵像彈簧刀一樣猛地彈立了起來,緊接著,狐狸也開始歪起腦袋凝神靜聽,並起身靠近門口。
格林狼耳直立,嘴唇緊閉,警惕地走到我身邊,靠近我的腿。狐狸已經衝著門口汪汪大叫起來,我心弦立刻繃緊了,這幾天神經本來就高度緊張,狐狸這種叫法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果然,外面響起了敲門聲。狐狸更加狂躁地高叫,亦風做了個鎮定的手勢,又向臥室指了指,我趕緊抱起格林躡手躡腳地進了臥室。
我輕輕關上臥室門,上鎖,也不敢開燈,就貼在門上細聽動靜——只聽得亦風邊喝止狐狸叫嚷,邊和敲門的人對上了話,恍惚聽見「派出所」三個字。我心臟咚咚亂跳,這下慘了,派出所來的人聽聲音不止一個,他們一再要求配合一下工作,看來今天不進門瞅瞅是不會甘心的,而格林就在家裡,那還不抓個現行?
亦風還在門口應對著,狐狸一直叫個不停,外面具體說了些什麼我也聽不清楚,只覺得腦袋嗡嗡直響,不停地設想著格林被發現的最壞打算。格林在我懷裡出奇地安靜,他也在屏住呼吸仔細地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