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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守著戰利品,心滿意足的格林坐在牧場上,鼻尖指著星空,嘴巴捲成筒狀引吭高歌,天生的哭腔中多了一份成就感與自豪感——他獵殺了第一隻羊。
亦風放下帳篷布簾,憂心忡忡地說:「這樣不行啊,這傢伙嘗到甜頭了,要真把這兒當大食堂就麻煩了。」
我點頭道:「這隻大羊足夠格林吃上一個星期的。我們抓緊這一個星期時間向扎西和阿媽多學習一些生存技能,爭取早日再上狼山。」
這一個星期大雪不斷,格林居然又找到了一頭早產的死羊羔,他把羊羔拖到大羊殘骸旁邊,美滋滋地守著自己的冬糧,瞧把這小子樂的。不過我們該走了。我把羊羔和他吃剩下的大羊骨頭打包裝車。亦風清點了一下物資——幾大箱壓縮餅乾、方便麵、礦泉水、牛肉乾之類。臨走時阿媽又裝了一大背包的風乾肉和油餅,再三叮嚀保重。扎西硬捆了一隻大羊放在車子後備箱,說:「吃的不夠了就回來!」我們感激地握手告別。
再次驅車來到了領地附近的大河灣,我們驚喜地發現河面已經結冰。格林率先踏了上去,我們提心弔膽地試探了幾次也終於踏上了冰面,這才發現我們的擔心純粹是多餘的,冰面厚實得氂牛群都能通過!
對於在成都平原長大的我來說,何時見過這麼厚重壯觀的冰河啊?我跟格林在冰上撲來滾去傻鬧一氣。格林在結冰的河面輕快地滑行,一看到冰面上有東西就湊上去嗅聞撕扯,那是隨河漂浮的垃圾在冰面上停滯封凍。
「你快看格林的腳印!」我高興地指給亦風看。格林像幽靈一樣遊蕩在冰河面上,平坦的積雪把格林足跡的特徵存留得一清二楚。格林輕快小跑的時候,兩隻後爪能準確地落在前爪印上,排列成整齊的一路,像受過訓練的專業模特所走的貓步,動作極為協調。由于格林抬腳幅度都不高,雪面被帶出一路拖痕連在腳印後方,像一串排好隊的小蝌蚪,只有在轉彎的時候小蝌蚪才偶爾分成兩行,這時格林前爪缺少一個指頭的痕跡就清晰可見。
亦風一路跟在格林後面仔細觀察,又對照另幾行我指給他看的狗爪印,嘖嘖稱奇:「嘿嘿,我現在也能分辨格林的足印了。狼爪印可比狗爪印大得多啊。格林的腳掌就像雪地靴一樣,非常適合雪面跑動。你看我的一隻腳印就陷下去十厘米深,而他四隻腳落在同一個點才只陷下去五厘米深。腳掌寬度和體重的比例非常完美,壓強最小!如此看來,體重蹄兒小的牛羊陷在雪地里跑不動的時候,對狼卻最有利。」
亦風又對照了一下格林和狗的兩種爪印,說:「都是犬科動物,為什麼爪印的差別就那麼大呢?格林的爪印能排成一排,而狗的爪印卻是兩行散開,各走各的。」
「這要從骨骼結構來講了。」我好不容易逮到顯擺的機會,「狼的胸骨很狹窄,所以他的腳步往往能併到一起,厚實的雪面下覆蓋著什麼永遠是未知的——可能會有荊棘或者空洞,狼跑動的時候踩踏同一個落點,每一步都能減少對陌生雪面的踩踏。跑動過程更安全。」
亦風嘿嘿笑著狡辯道:「那如果一個落點踩到一根刺,不是四個爪子都被扎了嗎?」
「你就知道貧!」我笑著團了一大把雪向亦風扔去……
河面一旦封凍就節約了一個多小時的路程,但車子卻開不過河,我們只能下車步行。河對面就是狼山,雪後的狼山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更加壯美,山前是開闊的狼渡灘,許許多多黑點散落其間,那是一群氂牛在吃草。
我們帶上睡袋、乾糧、相機、太陽能蓄電池和營地燈等裝備,其餘東西暫存車裡,需要時再來取。還有一隻狼和一隻羊,咋辦?如果不牽著走,必定發生流血事件。我們考慮再三,還是由我拽住格林,亦風牽著羊上山,兩個人分別控制住這對冤家。
離開扎西牧場時,格林雖然吃過了羊羔,但冬天裡的狼存糧意識很重,即使吃飽了,見到唾手可得的落單羊還是會忍不住獵殺,對他而言咬死擺在眼前就放心了,可海拔近四千米的高原上扛一隻一百多斤的大死羊上狼山,誰有這體力啊?
我們開始步行了,果不出我所料,格林腆著大肚子也忍不住繃直了鐵鏈朝羊那邊抓撓,他拗不過脖子上的鏈子,乾脆人立起來,兩隻前爪像擂動戰鼓一樣拼命鼓搗。而羊也毫不含糊,「春風吹,戰鼓擂,一隻小狼誰怕誰?」羊低頭亮角一遍一遍地朝狼頂過來,「來啊,羊爺爺戳你兩個透明窟窿!」我和亦風只好卯足了勁兒一路勸架一路進入狼渡灘。
剛走上狼渡灘,眼尖的亦風就發現了幾行新鮮狼足跡,那當然不是格林的。
「看來真有狼來過。」亦風摸了摸腰間的相機,發現狼跡的興奮已經讓他忘記了應有的懼怕。
我立刻站住不走了,一臉嚴肅地對亦風說:「你別太高興,這野狼可不是你養的格林,而且他們接不接受格林還是一回事,更不會對我們夾道歡迎,一定要保持警惕才行。進了狼的領地,絕對不能大呼小叫,因為狼的聽覺超級靈敏。」
「好。」亦風立刻壓低了聲音。
我見亦風能夠接受我的「教育」,又和他約定了好幾點注意事項:不再過多呼喚格林的名字了,讓他漸漸淡忘人的召喚;不冒失地拍攝野狼,以免被狼誤認為我們手持武器;我們在領地停留期間如果生病受傷必須馬上撤離,避免引發潛在的危險,因為狼有攻擊弱者的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