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小狼的眼睛裡還有些淡藍色,像一層慢慢變薄的霧氣,正在漸漸褪去,只是視力似乎還不是太好,常常一塊食物放在面前看不見,要借用鼻子一陣盲目而焦急地嗅聞才能找到。
小傢伙的身上覆蓋著兩層毛。一層短短的黑色絨毛約1厘米長,密實蓬鬆,用於保暖,對著毛叢吹口氣,細軟的絨毛雖倒伏卻不露皮肉,而小狗狐狸的皮毛卻是吹口氣就現出下面粉紅的皮膚,可見狼毛的密實程度遠遠大於狗的皮毛。這層黑色絨毛的作用有兩個:保暖和吸收陽光中的熱量。黑絨毛之上還有一層又尖又細又長的金色毫毛,2~3厘米長,疏密均勻,根根如鋼針般直立筆挺,毛尖的金色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仿佛那是刺而不是毛,哪怕摸一摸都會扎手,張揚跋扈的狼毫讓人一看就知道他是個野東西。仔細嗅嗅他的絨毛,一股淡淡的狼臊味夾雜著甜甜的牛奶香,活脫脫一個乳臭未乾的狼小子。
俗話說「翹尾巴狗,夾尾巴狼」,一直以為小狼不會搖尾巴,沒想到他會,只是不像狗那樣靈動,搖得跟朵菊花兒似的,要形容起來更像汽車的雨刮器——直直的、僵硬的,弧度很大,當他急切乞食和極度恭順的時候,尾巴搖動的頻率更快。這時候小傢伙的尾巴是根粗梢細的圓錐形,尖端細弱可憐巴巴顫顫巍巍地抖著像只禿筆,小尾巴根部卻陡然變粗,強悍地植在小狼屁股上,唯恐紮根不牢被誰一把揪斷似的。
過去一直以為小狼最早成熟的感官是嗅覺,很快我發現我錯了,他最早用以感知的竟然是觸覺,那是他腳爪肉墊上密集分布的神經末梢,這在他尚且幼小,腳掌皮膚稚嫩敏感時尤其顯著。小狼崽還未睜眼時就靠小爪子摸索著尋找母狼的乳頭,感知兄弟姐妹的存在。逐漸長大以後,每當有情況出現他首先是四腳站定不動,讓小腳爪儘量地感知地面的微微震動,有時抓緊地面的小爪子還緊張地收縮一下,之後立刻聳動鼻翼,鼻孔翕動收集味道,接著動用聽覺轉動頭部和耳朵尋找異常聲音的來源,動作幾乎連續卻仍是有細微的先後之分,小狼的眼睛藍膜褪盡之前,相繼完善的觸覺、嗅覺、聽覺是他主要的感官,最後成熟的才是視覺。
我為小狼生命中的很多第一次都留下了珍貴的照片,小狼對我的照相機尤其感興趣,每次我蹲下來拍照的時候,他就會迅速跑過來對鏡頭又聞又舔,結果我好多照片拍出來的都是一張毛茸茸的嘴和誇張的大鼻子,相機鏡頭也常常被舔花。
小狼的第一個月幾乎都是在大量的睡眠中度過的,他很淘氣貪玩但精力有限,往往玩上一會兒就睏倦了,打著哈欠扒著沙發邊緣,使出吃奶的勁兒努力往上爬,可愛至極。我輕輕托著他圓滾滾的小屁股助他爬上來,小傢伙疲憊地哼唧著鑽到我懷裡,眼皮沉沉,很快就進入了夢鄉。從第一次在我懷裡睜開雙眼,我的懷抱就是他最本能的嚮往。我輕輕用手護住他的身子,在他柔柔的呼吸聲中感受這份異樣的親情,沉沉入夢,與狼共眠。
這天,我忙完清潔打電話叫外賣,低頭一看小狼偏著腦袋豎著小耳朵萬分不解地看著我,似乎為我剛才的自言自語而感到奇怪,小狼當然不明白人類用來溝通的電話為何物。我蹲下來撫摸他好奇的小腦袋,他爬到我身上隔著衣兜反覆嗅聞著我剛才用過的手機。我哈哈一笑,乾脆把手機掏出來放到他鼻子跟前,他認真地聞了聞,又伸出薄薄的粉紅小舌頭舔來嘗一嘗,回味了一下,突然張開嘴一口咬住搶了過去,四爪並用一通亂啃,軟綿綿的按鍵磨著乳牙的感覺好極了,每咬一口按鈕還會發出尖利的滴滴聲,就像一個在他口中垂死掙扎、呼救的獵物,聲嘶力竭的按鍵音似乎是對他的努力撕咬作出的最大鼓勵。
小狼越玩越興奮,這手機在他眼中簡直就是一個殺不死的活物。無論怎麼咬都會有叫聲。咬著咬著突然手機那頭響起了歡快的彩鈴,接著一個渾厚的男人聲音從話筒中響起:「餵?」小狼嚇了一跳,豎起耳朵望向門口,手機「當」一聲掉在了地板上,小狼嚇得連連退步,像每次聽見陌生人闖入一樣縮進了床底下潛伏起來。「餵?」又是一聲,小狼這才發現聲音的來源並非門外,而是來自這對自己毫無威脅的「小獵物」當中,他匍匐著身子小心翼翼地爬了出來,小鼻子一探一探地嗅著。
「餵?說話啊?」電話那頭的聲音變得焦急起來。
小狼興趣盎然,低垂了腦袋擺動著耳廓,像一隻大狐狸聆聽地下鼴鼠的動靜一樣,全神貫注地聽著手機里的聲音,突然他一躍而起,一口咬住手機猛地甩頭,「啪」的一聲,手機摔在牆角「粉碎性骨折」。小狼迅速上前把每個肢解部分都嗅了一遍,又咬了幾塊起來偏著腦袋嘗了嘗,眉頭一皺「呸呸」地吐了出來。破壞完畢,他對再沒了聲響回應的手機頓時失去了興趣,似乎是覺得那個「獵物」已經被他咬死了。
小狼終於玩累了,他費勁地爬上沙發,鑽到我懷裡,打了個哈欠就睡起覺來。我睡了一會兒迷迷糊糊就聽得有敲門聲,小狼一個翻身跳下沙發就縮進了床底下。我揉揉惺忪睡眼起身開門,是亦風。他進門就喊:「你沒事吧?」同時把我的手腳脖子每個零件都掃視了一遍,然後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你剛給我打電話又不吭氣兒,我聽電話里動靜很大,『啪』的一聲掛斷就再也打不通了,擔心你是不是出事了,趕緊跑過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