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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了好,不知道疼了。」扎西樂壞了,「我們恐怕是第一個看見狼喝醉酒的人。」

    傻狼,I服了U!我托起格林掛在胸口的麻木舌頭,抖了些消炎藥粉在舌尖燙傷的地方。

    第二天酒醒過後格林又是一條好漢,自己用門齒把舌頭上燙起的泡泡刮破,舔了幾天工夫就好了,只是他從此再不敢接近那鬼惑的火光。吃一塹長一智,所有的動物包括人都是在好奇中成長並探尋這個世界的。格林從小沒少吃過好奇的虧:被畫室的馬蜂蜇,掉進小區的池塘,咬家裡的電線,蹦樓頂的女兒牆,招惹藏獒,追攆狐狸,戲耍渡鴉,引來金雕,到這次玩火自傷又灌酒止燙……這小傢伙還要經歷多少的第一次才能長大呀?紀錄片裡說野外一半以上的小狼崽活不到來年。唉,好奇害死狼!

    我在扎西的牧場紮下自己的野營帳篷住了下來,這和住在獒場的板房相比又是另一種感覺。扎西把看家狗嚴格管理起來,格林則和我形影不離,晚上也蜷縮在我腳邊睡覺。格林到了開闊的草原,山風一吹體味頓時淡了,有時我枕著他睡覺都聞不到什麼味道。他除了自己舔毛洗澡,還喜歡迎風站立抖擻狼毛做一番風浴。

    這天清晨,我拉開自己小帳篷的拉鏈門,格林率先鑽了出去,激動得在草地上蹦跳著,小狼天性見面熟,他圍著扎西和他正在上鞍子的馬轉圈,儼然和扎西已成了老熟人。我鑽出帳篷一看,草地上白茫茫一眼望不到頭,所有的草莖和灌木上都凝結了一指粗的霜花,像一夜之間綻放了漫山遍野的白珊瑚,毛茸茸的霜花一碰就簌簌往下掉。我索性抓了一大把霜擦手、洗臉。霜露冰涼,沁人心脾。扎西隔著老遠喊:「帳篷里有熱水!」我拿出毛巾牙刷,這才發現我的小野營帳篷外面不知道什麼時候搭上了一層毛氈,還牽了繩子固定在地釘上。  

    扎西抱著格林走了過來:「阿媽昨天晚上給你搭的,這幾天晚上下霜了冷得很,你的帳篷太薄,霜一下就凍僵了。」

    我心裡暖暖的:「阿媽真好。」我洗漱完,喝了早上現擠的氂牛奶。阿媽倚在帳篷前一臉慈祥地瞅著我,又拽起我的藏袍看了看,笑著說:「城裡買的藏袍好看是好看,但是在牧區不管用,太薄!天要冷了,阿媽給你一件厚的吧。」我又驚又喜連聲感激阿媽。扎西的妻子是個勤勞的女人,每天起早貪黑地擠奶,放牧,打酥油茶。辛苦的傳統生活讓她的腰背微駝,我問她叫什麼名字,她總是羞澀地不說話,大約是語言不通吧。

    在扎西牧場的日子裡除了陪格林四處遊走之外,我總是樂於參與和體驗扎西一家的家務勞動:擠牛奶、打酥油、做酸奶、炒青稞、磨青稞面……最喜歡忙完一切後,喝著酥油茶和扎西一家聊天,把我對草原人好奇的問題一股腦問個夠:「扎西,牛耳上穿紅繩是啥意思?」

    「那是放生的標記,就是把本來要殺的牛羊放生,這是藏族的習俗,每年有很多人都會到郎木寺轉經朝佛之後放生動物。經濟條件不好的人家放一兩隻牛羊,條件好的能放一群呢。紅繩就是被放生的標誌,凡繫著紅繩的放生動物任何人不准宰殺,直到老死。藏族人都知道。」

    原來如此,我點頭喝了口茶。扎西八歲的小兒子次仁趴在我身邊逗著格林。格林最容易和孩子們玩到一塊兒去。扎西的妻子坐在一旁攪拌著碗裡的酥油茶,笑吟吟地聽我們聊天。不知道我們的漢語她是否能聽懂。  

    聽著扎西的話,我心裡忽而冒起一絲若有若無的靈感:「扎西,你教我說這句藏語『他是寺院放生的』。」

    扎西教了幾遍,我反覆念記著,扎西好奇道:「你學這句做什麼?」我撫摸著格林,心事重重地笑了笑沒回答,轉而追問道:「扎西,你們不討厭狼嗎?狼畢竟會吃羊的啊。」其實這句話憋在我心裡好幾天了,一直以來我都以為牧民和狼之間水火不容,而今,我居然能帶著一隻小狼住進一個牧民的家裡,而且還有羊群相伴,這感覺不真實得讓我現在都像在做夢一樣。他們為什麼就能接受狼呢?

    扎西還沒回答,次仁一面給格林撓痒痒一面咯咯笑著說:「這只是一隻小狼嘛,怕啥?而且羊倌是管羊的,狼是管羊倌的,只要你做好分內的事,狼就不會來找你麻煩。」

    我心一顫,八歲的孩子竟說出這富有草原哲理的話,讓我這個城裡人大為吃驚。

    扎西抱出一罐青稞酒笑著說:「你別奇怪,那是他爺爺教他的,其實從前草原牧民對狼多少都有點敬畏,只是現在已經很難看到狼了,小孩兒家沒領教過狼,所以也怕不起來。」

    「那你領教過狼嗎?」

    「當然,我小的時候這裡的狼還多得很呢。」扎西打開酒罐,看我立刻豎起耳朵向他跟前湊過來的樣子,笑著講道,「聽我阿爸講,我家從前有隻母狗,特別聰明健壯,遠近的牧民們都想要她下的狗崽兒。有一年,那母狗終於生了頭窩小狗崽,但是頭窩崽子下得少,還沒等斷奶,牧民們就爭著把狗崽給抱走了。這母狗脹著奶頭跑出家去到處找她的狗崽,叫得淒悽慘慘。阿爸沒管她,心想過幾天就好了。沒幾天,我阿爸突然發現這隻母狗在領地狗群里分吃的,身邊還跟著一匹大公狼,不停地繞著母狗轉圈。阿爸趕跑了公狼,母狗竟也跟著狼跑了。第二天母狗回家,奶頭癟了,肚子上面全是抓痕和牙印。阿爸恨這母狗跟狼混在一起,把母狗打了一頓,拿鏈子拴在羊圈外面。當天晚上,阿爸發現那公狼偷跑進牧場咬母狗的鐵鏈子,阿爸抄傢伙把狼嚇跑,把母狗也關進了屋子。事情還不算完,第二天傍晚,那公狼硬是帶了一群狼來搶母狗,一些狼跟看家狗死掐,一些狼在牆根兒下面可著勁兒地刨洞。早些年的土房子禁不起狼刨,狼在外面吼,母狗在屋裡叫,人哪見過這麼不要命的狼啊,誰都不敢出去,在屋裡敲盆子吆喝也嚇不走狼群,虧得那時家裡還有一桿老獵槍,阿爸開槍打死了一匹狼,狼群才散了。想不到剛入夜,狼群又摸進牧場裡咬羊,刨牆根兒。開槍也嚇不走了!一家人又恨又怕不得安寧。那時通訊落後,沒法求救,阿爸看那隻母狗也在屋裡上躥下跳撞窗戶,心想這母狗肯定養不家養不家:在家裡養不下去,怎麼養都不貼家了的動物。了,既然狼群是衝著這隻母狗來的,一隻母狗換一張狼皮也值了。就開窗放了母狗,狼群得到母狗以後二話不說就撤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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