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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煙真是狼糞燒的嗎?狼何以取得「狼煙」冠名權的呢?
最早對「狼煙」一詞做解釋的是晚唐志怪作家段成式的《酉陽雜俎》:「狼糞煙直上,烽火用之。」晚唐是想像力極為發達的年代,而段成式的作品寫的又多是些仙佛鬼怪飛天炫惑的事情,韓湘子成仙、吳剛伐桂就編入他的《酉陽雜俎》。《酉陽雜俎》中有段成式自己寫的,也有道聽途說的。《四庫全書總目》對其評價是「多詭怪不經之談,荒謬無稽之物,而遺文秘籍,亦往往錯出其中,故論者雖病其浮誇,而不能不相徵引」。段成式的確對有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做了解釋,但這解釋不排除有望文生義的成分。段成式家族世代為官,其父段文昌更是官居宰相,其解釋也不排除有統治階級的避諱,不直言狼煙就是警告「狼族進犯之煙」,因為狼來了,人是不怕的,羊怕!故而以狼糞燒出之煙代替「狼來了」之煙,以免人心惶惶,很多解釋都是為了更好地統治。
而段成式「狼糞煙直上」之說立意新奇,附和他的人越來越多,狼煙之說也越傳越玄:有人說狼糞煙「雖烈風吹之不斜」,有的人乾脆證明「狼駢脅、腸直,其糞煙直,為是故也」(意思是,狼煙之所以直是因為狼腸子是直的)。以後諸多附和甚至包括《本草綱目》的記載大都類似,無非更加繪聲繪色而已。誰也不願意再說狼煙只是艾蒿、莖葉、葦條、草節或其他燃料燒出來的煙,因為真相遠遠沒有謠言聽起來刺激……
如果這些「古人云」都是真的,那麼我們將面臨生物學和物理學的兩大難題:其一,直腸狼何時滅絕的?其二,煙柱被烈風吹不斜的原理是什麼?
狼煙到底是真的狼糞煙,還是古人的一個大忽悠?一個簡簡單單的問題,一旦傳作古人云就似乎成了堅不可摧的真理,遍地的專家學者引經據典各執己見。可嘆啊,你爭或者不爭,狼糞就在那裡……值得深思的卻是,十幾億國人,為什麼就沒人去燒呢?
老先人的一句話,引後世爭得狼煙四起,坑孫啊……
直到火堆燃盡,才看見格林慢條斯理地出遊歸來。他嗅嗅狼糞灰燼,又看看我們,搞不懂這些人到底在想啥?
悠閒的日子很快就畫上了句號。大約十天以後,羊吃完了,生活又開始緊迫起來。終於到了吃壓縮餅乾的時候了,然而除了十天前那遠遠的一陣狼嗥之外,狼群仍舊沒有出現,仿佛那夜的聲響只是我們的幻覺。我們的情緒更加低落,我甚至懷疑自己當初的判斷太草率、太理想化了。找不到狼群就只能帶格林回去了,然而回到城市溫飽是不愁了,可已經有過自由體驗的格林還在城裡宅得住嗎?野狼不來我們又該怎麼辦?
「回去嗎?」亦風問。我皺緊了眉頭悶聲不答,雙手卻把他的手臂抓得緊緊的。
亦風咬牙嘆口氣:「那就再等等看吧……」
我和亦風清點著車上的存糧,肉食是一點都沒有了,土豆蘿蔔也早就吃完,只剩下為數不多的壓縮餅乾、油餅、青稞面和糙米茶。這些我們在城裡碰也不願意碰的食物,在這裡卻彌足珍貴。
亦風在後備箱的角落發現了一個蘋果,不知道啥時候滾落在車箱裡的。他欣喜若狂,趕緊拿來給我吃,我也捨不得,兩個人你推我讓好半天,我終於拗不過亦風的堅持,捧起蘋果來啃。剛啃了一口就發現不對勁了,隔著手套感覺不到這蘋果被凍得結結實實,一口下去驚得我牙齒陣陣冷痛,我忙鬆口,卻發現蘋果已經拿不開了——我的上下嘴唇都粘連在冰凍的蘋果上,一撕就出血。我只好忍著痛向嘴唇哈氣,又用舌頭一點點潤舔被蘋果粘連的部分,好一會兒才把嘴唇解脫出來,已經凍腫了。亦風也沒料到會這樣,他把蘋果捂進懷裡,像孵蛋一樣夾在腋窩下,等到蘋果孵化了一圈,兩個人才一點點分著啃。等又啃到蘋果里的冰坨子了,就再用塑膠袋把蘋果包起來,又孵,最後一塊蘋果不忘帶回去給格林。
亦風說壓縮餅乾熱量很高,可那玩意兒我一天吃一塊就撐飽了,卻從沒見產生多大熱量。沒有肉食、沒有菜蔬、沒有油水,在高原根本無法抗寒,而且新陳代謝都出了問題。不敢多吃,吃完壓縮餅乾必須大量喝水,餅乾一發脹,能落個水飽。長期靠乾糧過日子,我們的手腳開始浮腫起來,嘴唇和手掌腳跟都在開裂,虎口更是裂得拿東西都使不上勁兒。亦風開始還能調侃幾句「嘴裡淡出鳥兒來了,有隻耗子路過也好啊」。到後來我倆簡直不能提吃肉,一提吃肉就走不動道了,餓得恨不能啃自己的大腿。有時看見格林嚼東西,我們就禁不住咽口水,那眼睛癆得就像看著隔壁鄰居吃肉,我們吃素挨餓一樣,那種饞肉的饑荒感覺不是用理性能夠安撫的。
一天我撿牛糞時,無意中看見格林藏食的雪窩子裡露出一點點毛茸茸的兔腿,我的兩隻腳就像焊在了雪地上再也挪不開步子。藏食點就像一個強力的磁場,拽著我上前。我扒開雪窩子,露出一隻野兔,兔頭被啃掉了,但身體是完整的,我飢火上涌想也沒想撿起兔子就走。剛走了幾步,心裡突然糾結起來,這是在偷竊自己孩子的存糧啊!這冰天雪地里,格林獵食那麼艱難,我怎麼下得了手?我轉去重新把兔子塞回雪窩子,這下我卻更邁不動步了。格林也曾經要給我兔腿,可我從來沒有領受過,現在領受一次應該也不為過吧?我的理智可以克制,但身體的強烈渴求卻令我無法抗拒。這兔子拿還是不拿,我蹲在雪窩子前面,腦袋都要摳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