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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薇怔了一怔,突然意識到,他根本不是在跟她說念書,而是在說何齊。
果然,他對她說:「這幾個月我去過一次英國。」
「跟我有什麼關係?」她明知故問。
「想不想知道他怎麼樣?」陳效卻不兜圈子。
這是個「他」指的是誰,她不會不懂,心驟然抽緊,嘴上卻還在玩笑:「怎麼,你有口信帶給我?」
陳效冷笑了一聲,回答:「他住的地方連鞋帶都要收走,你說他會不會有話帶給你?」
她大慟,卻一聲不吭,兩隻手抓著座椅,指甲深陷進去。後來回想起來,那是她最痛恨陳效的時刻,倘若他繼續說下去,她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
但陳效停下來了,許久才說:「林薇,你跟他不一樣,你知道的。」
林薇覺得被刺了一下,她並不想證明什麼,卻不又忍不住暗自辯白,試圖找到一個合乎邏輯的理由,她是如何遇到何齊,又如何愛上他。但與此同時,心裡似乎又有另一個聲音在說,陳效是對的。
她是從小摔打著長大的,不適合心理醫生那套虛詞,這種事,她挺得過來,心裡卻是殘了一塊,但殘就殘了吧,就好像舊時代的水手,少了條腿,自個兒安個木棍,還是能走的比正常人快,只是那破布木茬後面的傷口慘絕人寰,就連自己也不敢看,她相信同樣的事情,陳效也可以做到,但何齊就不行,他是一斛清水,一絲絲血腥都容不得,所以他才會抑鬱,會覺得人生無趣,會只求一死,必須要看醫生。
自始自終,她一直都相信何齊並無惡意,如果他來向她解釋,一定會說:我根本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
是啊,他不知道,他看不到,他不是故意為之。他不壞,甚至不紈絝。但他和她這樣的人不一樣,這個規則從一出生就已經存在了。
她又情不自禁的憶起那一夜,雨林道別墅門口,他站在那裡,他的眼神,讓她覺得是她傷害了他,就像傷害一個無辜的孩子。但從她的立場出發又完全是另一個故事了,林凜死了,她因此而怨恨他。他們各執一詞,多像一個可笑的死局?
「以後有關他的事情,你不用再告訴我,」她一字一句的說,像是懇求,「我說過的,我跟他之間再沒有什麼了。」
「我知道,」陳效點頭,卻不放過她,繼續問,「我就是想知道,你還想不想他。」
「跟你有關係嗎?」她苦笑。
「林薇,」陳效嘆了口氣,輕念她的名字,又一次的問,「你還想不想他?」
林薇搖頭,那兩個字「不想」已經在嘴邊上了,卻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補齊了
☆、30.第七章 (1)
林薇回X大上課,已經是寒假之後了。
去淮安之前,她根本沒向學校請過假,本以為無故缺了這麼多課。老早就被除名了,結果卻沒有。開學第一節課,毛老師看到她坐在教室里,什麼都沒說,任由她聽課,下了課就叫她去教務處辦手續。林薇糊裡糊塗的去了,院辦老師翻出一個檔案袋來,又給她一張白紙,讓她寫申請。
「什麼申請?」林薇問。
「復學申請啊,格式就跟休學申請差不多,寫清楚原因,然後寫上申請復學就行了。」老師見怪不怪,又遞給她幾張釘在一起的紙作參考。
林薇接過來看,最上面是一張表格,寫了她因病休學,後面病例卡、身份證複印件一應俱全,還有一份證明代辦人跟她之間親屬關係的公證書,最後是一張「家長」代寫的申請書,統共就三行字,下面的簽名是陳效。
林薇的站在那裡看著那張申請,忍不住就笑了一下,心想,某人演她叔還真是演上癮了。
就這樣,除了有四門專業課要補考,選修課學分落下許多之外,林薇大半個學期沒來校,也沒造成什麼嚴重後果,她又坐在X大的階梯教室里上課,一切似乎又回到從前,Ash,警察局,製藥廠,就像是一個又一個凌亂的夢境,或悲慟,或瘋狂,或沉鬱,但歸根結底都已經過去了。
表面上,她又變成從前那個林薇,素麵朝天,精神正常,上課專心聽講,課後完成作業,課堂上回答問題也從未讓教授失望過。有些方面甚至比從前更好,比如她開始住校了,不遲到早退,作業也不偷工減料,因為她現在除了上學,再沒有什麼牽絆了。
兩個月後參加補考,她一次通過,毛老師在她的成績單上寫了「歡迎回來」四個字,上課的時候又開始與她開玩笑。他也算是風華正茂前途無量的青年學者,長得也不錯,總是被人捧著,尤其是女學生和女老師,有些話換了別人便是猥瑣,他說就是有感而發真情流露。
某一日的實驗,指示劑變作酒紅色,毛老師說:「這顏色是很漂亮,但不是什么女孩子都適合,有的人卻能不化妝隨便穿在身上。」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不曾看著林巍,但整個教室里只有她一個人穿紅色。一個冬天下來,她褪去了夏天日曬的顏色,變得很白,紅色一襯,有種觸目驚心的美。同班的學生大約也猜到是在說她,坐在她旁邊的位子上兩個女生更是聽得咯咯笑,幾乎就要紅了臉。林薇卻還是老樣子,抬頭看了看他,兩人眼神對上,她那樣平靜,倒是他先移開了。
在別人眼裡,她似乎是突然之間就脫去了那一身女學生氣,只有她自己知道這絕不是睡一覺醒過來就自然而然發生了的事情。她不再會傻笑,變得更加沉靜,對許多事都抱著無所謂的態度,就好像她身上穿的衣服,只要衣櫃裡有,只要冷暖合宜,她便會穿,也不管好不好看,是誰選的,又是誰付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