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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的慈善舞會,陳效的plus one不是楊佑佳,而是一個年紀更小的女孩子。可旁人也沒有話可講,因為那姑娘是他的女兒陳千羽。
那一年,千羽已經念高中了,正好趁著聖誕假期回來。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就算個子已經竄起來了,身材較成年女人還是纖細的多,因為時間倉促,禮服來不及定做,只是臨時買的。千羽又不喜歡那種太過小女孩的款式,最後選中的那一件,哪怕是最小的尺碼,腰和臀都需要改小,胸圍更是收掉許多,方才合適。雖說衣服並不出色,也沒有什麼首飾,可她到底是正當妙齡,身體髮膚無一不發著光,臉上又是那樣帥氣的表情,紫貂或者鑽石完全不能比擬,一到場就引來矚目無數。也是借了千羽的蔭頭,陳效在那樣的場合也名正言順的沒有飲酒,走的也很早。別人來問,就回答說是小孩子要回家睡覺了。
晚上十一點多,父女兩個人就已經迴轉。林薇陪千羽去浴室,幫著卸妝梳頭髮。
千羽一直在對她說舞會上的見聞:「……我們走進去,老有人大驚小怪的靠過來問,呀!這是誰?陳先生的女伴是誰?他就答,這是小女。他們這才臉色變一變,開始恭維。每一個都假的要死,一幫偽君子!……」
林薇聽得要笑,她看得出千羽不屑背後的興奮,也瞧見陳效回來時臉上的表情——那樣亭亭玉立的一個女兒,她知道他是得意的。
帶千羽出席舞會,其實就是她的主意。陳效本來是要她去的,她卻不願意。
原因之一,是因為她不喜歡那種場合。舞會之後,報章上年復一年的一句開場白——「是夜,衣香鬢影,冠蓋雲集」——正如千羽說的:「假的要死」。 名曰慈善,其實不過就是那樣,絕大多數人捐掉的錢還不及脖子上戴的一串鑽鏈值錢,那一幫「偽君子」當中,再不可能有另一個何齊了。
其二,則是不想因為這麼一件根本就沒有實際利害關係的事情,讓陳效跟何家的人鬧僵了關係。事後,林薇曾反省過自己,這件事的起因其實還是在她身上。那天早上,她在陳效的辦公室看到林佑佳,再聽別人說幾句閒話就惱了,甚至都沒去問過他到底怎麼回事,就鹵莽的在管理會議上提起舞會plus one的人選問題。按照她跟與陳效之間的交情,再怎麼樣也不至於如此,她至少應該相信他,去找他當面問清楚,也給他一個機會做出解釋。但她卻沒有,這是根本不是她一貫的作風,也是她的不對。 她知道,那個時候的自己是亂了方寸的。如果將錯就錯,就這樣走到幕前,不過是逞了一時的義氣,一點意義都沒有。
現在這樣的結果,大約是最好的。陳效帶著千羽出去,這麼大的一個女兒,在布萊頓女校讀書,算起來還是楊佑佳的校友,比楊小姐低不了幾屆。楊家那方面也有了默契,楊佑佳跟著父母出席,大家站一起拍了照,大人站在後面,孩子們在前面,好似全家福。這樣一來,所有人都知道陳效自認與楊佑佳是兩輩人,沒什麼可能更進一步了。而這種姿態,對陳效來說或許只是自謙,楊家和何家的面子也都照顧到了。唯一的遺憾是大小姐的婚事又無著無落了,這種出身的女孩子能考慮的對象本來就不多,除了陳效,還有誰?倒又是個問題了。
舞會後不久,新年就來了,陳效沒有失約,他帶林薇去飛行,起飛的地方是在邁阿密。
一月的佛羅里達東南還是晚春初夏般的天氣,兩人去邁阿密市郊的私人機場,跑道上已經停著一架白色勾著紅藍線條的小型飛機,單引擎,四個座位。車,船,飛機,男人都喜歡那些,即使是陳效也不例外,林薇已經不覺得奇怪了。
「你就是在這裡學開飛機?」她問陳效。
「不是,」他回答,「那個航校在新澤西。」
林薇想問為什麼不去新澤西?陳效曾跟她提起過他的航校老師,那是一個烏克蘭人,長相好似喬治克魯尼。她挺好奇,想見一見。話眼看就要脫口而出,最後卻沒說出來。
為什麼他們不去新澤西,而來到佛羅里達?
理由可以很簡單——因為是冬天,美東動不動一場大雪,戶外滴水成冰,冷的可以凍死人。這裡天氣更怡人,景色也美。
理由也可以很複雜——何齊就在紐約,去那裡就太近了。
一直到坐上飛機,機艙門關上,林薇才又找到話跟陳效講:「為什麼要這麼老遠的跑到美國來學?」
「香港航線繁忙,學固定機翼飛機很不容易的,而且這裡考執照最容易。」他回答。
「那為什麼不考直升機駕照?」她又問,「香港就可以學,方便多了,也只要幾個月,以後還能開著上班,多牛逼啊。」
「這個飛得更遠。」他答的十分簡略,仔細檢查儀表數字,而後就向塔台請求起飛。
得到指令之後,飛機開始滑行。騰空的一瞬,林薇有種不真實的感覺。有一段時間,她出差很頻繁,起飛,降落,起飛,降落,幾乎已經成了一種慣例,但這一次卻是不一樣的,她說不清是為什麼。 並不是因為害怕,陳效的動作老練得不像是一個新手,而且她總是信任他的,不管是什麼時侯,又是做什麼事。
他們繼續爬升,腳下的樹林、草地和農場很快縮小到玩具尺寸,天卻變的極度廣闊。那個機場離海灣並不是很近,他們住的地方就在海邊,林薇記得他們開了挺長時間的車才來到這裡,但飛行和駕車是不一樣。起飛不久,她就看到地平線躍出一線湛藍。真的就是「躍」出來的,海,一下子出現在視野的最遠處。而且,愈飛,那一線藍色便愈寬,逐漸有了細節,由大陸架至近海,無數種由綠到藍演化的顏色,水波和海浪變的精緻,衝浪的人只是一個點,遊艇上的白帆小的宛如米粒。再遠,連這些都消失了,就連太陽也在另一邊,目力可之處再沒有任何參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