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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雨雪還在下,他們家在高層,陳景深沒拉窗簾,旁邊便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陳景深。」喻繁趴在枕頭上聽他敲代碼,沒什麼情緒地問,「你是不是覺得自己過幾年肯定會禿,所以要拉上一個墊背的?」
「沒,說了我不會禿。」陳景深說。
喻繁沒應,肩膀抵在他腿側,呼吸溫熱輕緩。
陳景深沒忍住,停下手指剛想去摸他頭髮,身邊人忽然很啞地又叫了一聲。
「陳景深。」
陳景深嗯了一聲。
「你怎麼突然想當程式設計師?」
陳景深垂下眼看他,對這個問題有些意外。
他另邊手也停下,冷淡認真地答:「因為難。」
「?」喻繁伸手戳了一下他的腿。
「越往深學越難,節奏也很快,覺得自己無時無刻都在跟全世界比賽。」陳景深說,「所以敲代碼很打發時間,不會分神,不用社交。」
奇怪的理由到了陳景深身上好像就不奇怪了。
「你家那隻狗呢?」喻繁說到這頓了一下,掙扎地側著支起神,手肘撐枕頭上,伸手去抓陳景深下巴,「不對,陳景深,你他媽六年級養的狗,給他取名叫繁繁?什麼意思??」
「……養在家,我這幾年住的地方都不讓養大型犬。」沒想到陳年老帳這時候翻,陳景深想了想,沒想出辦法,於是添油加醋地解釋,「我不是膽小麼?你不在,我只能養他壯膽。」
「……我明天就買只王八,叫深深。」
「可以。」陳景深舉起自己的手,「你管它叫深深也行。」
「……」
一句突如其來驚天動地的黃腔。
床頭那盞昏暗燈光下,喻繁的臉火燒似的紅一片,看起來下一秒就要張口罵人。
陳景深甚至已經準備好被鎖喉的準備,但他男朋友卻遲遲沒張口,只是在燈光下看他。
過了很久,陳景深偏頭想吻他,捏著下巴的手忽然緊了一些。
「陳景深。」喻繁又叫。
「嗯。」
「我家門口蚊子很多。」
「……」
陳景深默了默,終於覺出喻繁今晚哪裡不對。剛才浴室里就發現了,一直揉他眼睛,他眼下估計都白了一塊。
「還行,沒我家樓下的多。」他開玩笑地應了句。
喻繁卻笑不出來,他問:「那保安還趕你了?他走關係進來乾的,瘦得跟像猴,大腿沒你手臂粗,你打不過他?」
「沒打,他打工不容易。」陳景深說,「我也不占理。」
「……」
一瞬間,那些密密麻麻的酸疼又漲潮歸來。喻繁鬆開他,重新躺回去,把臉轉到了另一側,沒說話了。
下午,他倚在樓梯間站了很久,他看著那扇門,想著陳景深沉默敲門的模樣,想陳景深頂著頭頂那個破聲控燈看題,想陳景深在燈滅下的那一刻,沉默迅速地低頭抹眼睛。
他沒法去想這樣的陳景深。他一想就渾身都疼。
陳景深扔了電腦,伸手去掰他的臉。沒掰過來,只摸了一手的潮濕。
剛在浴室才嘲笑過別人,現在自己成這德行,真的很沒面子。喻繁手臂擋著臉,模樣有點滑稽,冷冰冰地說:「我剛才洗臉沒擦乾。」
陳景深嗯一聲,伸手把床頭燈關了。屋裡陷入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清,陳景深支著腦袋躺在他身邊,伸手拂他下巴,低頭親了他一下。
沒了光線,喻繁的羞恥心復原不少。語言罷工了一段時間又重新上線。
「陳景深。」喻繁聲音低低的,「你節假日都去哪裡找過我?」
「……」
陳景深在黑暗裡沉默了很久,久到喻繁沒忍住用腦袋戳了他一下,才說:「之前給你划過的學校。」
「怎麼樣?」
陳景深低頭吻他:「一般。不去也行。」
「……還有呢?」
「汾河。」
是南城周邊,但喻繁從來沒去過的地方。他難受地吞咽了一下,然後問:「還有呢。」
陳景深猶豫了下,又報了兩個地名,最後實在不想說了,又俯身去親人,說:「沒了。」
「怎麼找的?」
「去這些地方的大學問了問。」
還問了每所高中,醫院,大海撈針、盲目的地毯式找人。
喻繁沒說話了,他平躺在陳景深身邊,手臂擋在眼睛前,好像睡著了,只是呼吸有點重,偶爾還吸一下鼻子。
長這麼大,喻繁很少有過認真的「後悔」。小時候反抗喻凱明被揍,他不後悔;他媽走的時候他一聲沒吭,一個人留下,他不後悔;上學時逞強裝逼,一個人打好幾個,被打得後腦勺還留了道疤,他不後悔。但現在……
「陳景深。」喻繁眼睛被手臂按得發麻,良久,悶悶地說了一句,「我買過回南城的車票。」
他後悔得心臟抽疼:「但我最後沒上車,我當時傻逼了……」
陳景深喉結滾了一下,俯身生疏溫沉地哄他:「別哭了。」
「沒哭,水。」喻繁說。
「嗯。」
眼淚被一次次擦掉,陳景深動作很輕,喻繁在手臂里悶了很久才出來。
喻繁眼睛在黑暗裡閃著光,他叫了一聲:「陳景深。」
「嗯。」
「以後你如果也丟下我走了,我也找你。」喻繁許下誓言,「我會比你找我的時間還要長,找的範圍還要廣,我找你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