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頁
-這我得想想。
想到這,喻繁忍不住笑了一下,有點滑稽又有點苦。
陳景深知道季蓮漪來約他嗎?從今天中午來看,應該不知道。不知道就好。
喻繁沒怕過什麼,他記事起就敢反抗體型是他幾倍的喻凱明,打架時對面幾個人他都敢衝上去。當他走到那家咖啡店門前時,腳步卻停了下來。
幾秒後,他抬手把額前的碎發往後撥了撥,伸手推開了咖啡廳的門。
-
季蓮漪早上送兒子上學以後,就一直在咖啡廳里坐著了。
咖啡廳被她包了場,四周沒有吵鬧聲,她才能安靜思考要怎麼跟喻繁談判。
季蓮漪在商場的談判桌上運籌帷幄十多年,今天面對一個17歲的高中生,她反而忐忑起來。
門被推開,被她叮囑過的店員剛要上前,又被她伸手叫住。對方立刻明白過來,給她添了一杯咖啡後轉身回了後廚。
季蓮漪一抬頭就看到那頭野草似的頭髮,某些畫面浮現在腦海,一股噁心感下意識湧上來。她手指微微顫了顫,身子不露痕跡地往後傾了傾,儘量控制著自己的語氣:「坐。」
椅子被粗魯地拉開,男生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兩人無聲地對坐,誰都不開口,沉默像是彼此的試探。
良久,季蓮漪抗拒又忍不住地打量他,皺巴巴的衣領,臉蛋瘦削,坐姿吊兒郎當,雙手有氣無力地搭在桌上,滿身街頭沾染的混混氣息。
季蓮漪忍著心裡的不適,率先開了口:「你應該知道我找你是什麼事吧。」
「不知道。」喻繁說。
「你和景深。」季蓮漪說,「我都看到了。」
季蓮漪看到對方手指抽了一下,然後冷漠地說了一句:「哦。」
季蓮漪說:「你立刻跟他分手。」
「你讓他自己跟我提。」
季蓮漪看著對方無所謂的表情,那股熟悉的焦慮和心慌再次襲來。她努力克制著自己,修長漂亮的手指握緊又松,反覆幾次後,她冷靜道:「你直說吧,要多少錢才願意離開我兒子。」
話音一落,季蓮漪似乎聽見對面的人很輕地笑了聲,男生垂眼懶懶道:「這我得想想。」
這聲笑莫名讓她回憶起前幾次和另一個人的會面,她的神經更加緊繃,做了個深呼吸,補充道,「行。不過我必須跟你說清楚,拿了這筆錢,你和你爸以後都不要再出現在我和景深面前。」
某個字眼出現的一瞬間,喻繁倏地抬起頭來。
他臉上所有表情全部消失,無聲無息地看著她,連呼吸的起伏都似乎沒了。
季蓮漪同樣面無表情:「我知道你們是有計劃的。但我告訴你們,我給你們的每一筆轉帳,每一條聊天記錄和通話記錄,我都保留下來了,也聯繫了律師,我可以明確地說,如今的金額已經夠你們倆進去蹲很多年了。」
喻繁只是看她,沒有說話。
「當然,我如果真想告你,今天也不會把你叫出來。我直說我的要求吧,我願意花錢消災,最後給你們一筆錢,你讓你爸把照片全部刪除,然後再給我簽一份保證——」
「什麼照片?」對面的人木訥地開口。
季蓮漪一窒,不可避免地想起那些畫面,她閉了閉眼問:「你說呢?」
「什麼照片?」
「……圖書館,公園那些。」季蓮漪頓了一下,「還是你們還有別的照片??」
圖書館。
喻繁腦子像被一根木棍狠狠捅穿,回憶一下都疼。他過了很久才想起來,喻凱明回來後的那幾天,他和陳景深只去了一次圖書館,他們跟往常一樣做題,看書,離開的時候,在自認無人的公園角落接了個吻。
那天他回家沒多久,喻凱明也回來了。之後忽然有一天,喻凱明問他怎麼不出門了。
「沒有了。」他聽見自己說。
季蓮漪並不相信他,但也已經懶得再在這件事上糾纏:「總之,今天事情談妥之後,你必須當著我的面把那些東西全部刪除,然後跟我兒子分手。以後你和你爸再來對我進行勒索,我一定會採取法律手段。說吧,你們想要多少錢?」
「他怎麼找到你的?」喻繁問。
一句話牽起季蓮漪這段時間一直以來的噩夢。
她永遠記得那一天,自己坐在車上,被一個男人敲了窗。待她拉下車窗,男人咧開一嘴黃牙,朝她喊了一聲「親家」。
折磨從那一瞬間開始。她收到了她兒子跟一個男生接吻的照片,收到了對方勒索的簡訊和電話,她幾乎睡不著覺,晚上一閉眼,腦子裡就全是——
「你報警吧,老子坐牢之前先把你兒子搞同性戀的照片貼滿南城!」
「這事你別讓孩子們知道啊,我看他倆挺般配的。」
「你覺得是我兒子搞你兒子,還是你兒子搞我兒子啊?」
季蓮漪不明白喻繁為什麼明知故問。她強制自己抽出思緒,冷靜地重複:「你們想要多少錢?」
說著,她目光忽然掃到喻繁的手臂上。
喻繁把手抽回來,隨意地放到桌下,擋住陳景深中午幫他一點點折上去的衣袖。沒什麼起伏地問:「他之前一共找你要了多少?」
「八十萬。」
喻繁:「哦。我回去商量一下。」
那就是同意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