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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鈞走過來。
他看著這個不成器的胞弟的視線終於徹底不帶溫度,連那些夾雜著怒火的厭惡也淡去了。
他看著駱枳,像是在看路旁被掃成一堆的破敗落葉。
駱鈞看著駱枳的眼睛,輕聲問:“駱枳,你到底想要怎麼樣?”
“你明知道讓懷逸住在那個房間,是因為媽媽夜裡會去給他蓋被子。”
駱鈞語氣平淡:“媽媽看不到他就會崩潰,病情就會發作,你知道媽媽發作的時候有多痛苦嗎?她不認任何人,只有看到懷逸才能讓她穩定下來。”
“你明知道逼著懷逸改名字,會讓他被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後議論指摘。”
“你知道今天這麼鬧,會叫媽媽跟妹妹多傷心。”
“你就是忍不了這個,是不是?你就要看每個人都痛苦,都受折磨。”
駱鈞說:“你非要毀了我們家。”
駱鈞伸出手,拾起駱枳掉在一旁的煙,把它在地上捻滅。
那一點紅亮的火光徹底熄了,變成灰白色的輕飄飄的菸灰,叫風一吹就散得無影無蹤。
駱鈞沒有興致再和他多浪費口舌,示意保鏢們放開,把駱枳留在原地。
他讓人把簡懷逸扶上車,先去讓家庭醫生簡單處理一下傷勢。
生日宴會畢竟還要簡懷逸出面敬酒,這樣狼狽地帶著一身傷去,明天就要傳出叫駱家臉面丟盡的大笑話。
駱枳被扔下去。
他坐沒坐相,斜斜倚著車,忽然笑著開口:“大哥。”
駱鈞不準備理會,正要轉身,眾人頭頂忽然升起無數璀璨煙火。
零點到了,那是生日宴慣例用來慶生的煙花。每一顆都漂亮,是駱橙親手設計的,繽紛絢爛五光十色,把半邊天照得通明。
“我二十三歲了。”駱枳說,“你忘了祝我生日快樂。”
駱鈞腳步一頓,一言不發回身離開,登上了等在路旁的車。
第2章 照片
晚上的風比平時更涼。
簡懷逸被駱鈞帶走治傷,訓練有素的保鏢們也跟著迅速沉默撤走。那一場煙花放完了,在黑寂的天幕里沒留下半點痕跡。
駱枳自己歇了一會兒,慢慢坐直。
他一下沒能坐穩,又伸手扶著地面撐了一次,肩膀向後靠在車身上。
駱枳從口袋裡摸出手機,按亮屏幕,重新開了一局遊戲。
這回他發揮得不太好,連著三次都沒跑出幾百米就讓小人撞在了地鐵上。好不容易一個前空翻跳上了車頂,又被迎面拍過來的一個GG牌GAME OVER,花花綠綠的顏料撒了一地。
駱枳倒也沒怎麼在意。
他退出了遊戲界面,目光依然落在屏幕上,耐心等旋轉錯位的模糊視野慢慢歸位。
散亂的額發被夜風撩起,讓出沁透冷汗的蒼白眉睫。
駱枳閉上眼睛,一動不動地靠住車身坐穩,冷汗順著他的臉側淌下來,蟄在唇角刺眼的紅腫傷口上。
就這麼過了幾分鐘,駱枳終於鬆了口氣。
他抬起手,揉了兩下左側的耳朵,那裡面還是有蟬鳴似的聒噪聲。
……
倒不是被駱鈞那一巴掌打的。
駱枳小時候意外受過傷,因為沒能及時治療,這隻耳朵一度嚴重到了幾乎失聰的地步。
即使後來有所恢復,他的左耳聽力也依然不及常人的一半,偶爾還會犯耳鳴,一響起來就吵得什麼也聽不見。
駱枳放下手,他等被耳鳴牽扯起的劇烈眩暈過去,就撐著地面站起身。
這種滋味並不好受,眩暈一旦發作起來,既沉得搖搖欲墜、又仿佛輕飄得天旋地轉的狀態簡直磨得要人命。
駱枳屈起指節,用力抵著太陽穴。
襯衫藏在風衣底下,透濕冰涼地裹著他,大大方方地讓冷風沿衣領一路鑽進去。
駱枳整個人也像是叫冷汗澆透了,他低頭扶著車站穩,想像了下自己現在的樣子,沒忍住輕笑了一聲。
搭配這個造型,大哥看他的眼神就很應景。
被樹幹徹底捨棄了扔下來,讓風卷著在泥里打幾個滾、挨幾場雨,最後濕透了擠在人行道邊上,叫人踩來踩去,等著被掃走的那麼一攤狼狽透頂的落葉。
……
這種念頭偶爾會在眩暈發作的同時找上來,但等症狀過去,整個人恢復過來,駱枳又總覺得多少有點誇張。
不至於。
他覺得自己起碼不該有那麼糟糕。
就算這片葉子被隨手扔了,也能撿走做書籤、做貼畫,就算隨便打開一頁筆記本夾進去,也是能讓它沒那麼落魄的吧。
哪怕只有一個人願意把它撿起來,也不至於讓它混進一堆沒人要的垃圾里,被扔進焚化爐燒掉吧。
駱枳脫下弄髒了的風衣,團成一團扔進后座,濕漉漉的襯衫冰得他咳嗽了兩聲。
駱枳又點了支煙,銜著煙仰頭。在緩緩散開的一點菸氣里,他睜眼看見滿天寒星閃爍。
駱枳欣賞了一會兒自己的生日禮物。
直到整個人差不多凍僵了,他才回到車上,打開空調,放平座椅躺下去。
駱枳枕著手臂,拉過條薄毯蓋在身上。
他安靜地躺了幾分鐘,抬眼輕輕吹了口氣,動了動手指,熄滅了車內的頂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