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頁
他嚇了一跳,連忙要再攔住任塵白,卻發現任塵白只是呆呆坐著,看著自己的雙手。
任塵白的呼吸忽然開始急促起來,他慌張地四處找,又來來回回地摸自己的手心。
他剛才攥得太緊,那一把沙子都從他的指縫裡淌下去,已經只剩下薄薄的一層沙粒了。
“任先生。”
明祿看了看時間:“演得差不多就回去吧。”
明祿說:“天晚了,會打擾別人的休息。”
任塵白仍因為那一塊點心粗喘著,他用力推開助理,神色隱隱透出陰鬱:“你說什麼?”
“你說什麼?”任塵白掙扎著要站起身,他斷著腿,又被鑽心的劇痛重重扯回去,“是你在打擾我們!小枳——”
“駱枳。”明祿複述了一遍這個已經有些陌生的名字,稍一停頓,看向水面上漆黑的油污,“在你心裡,原來是這樣的?”
明祿問:“這麼髒嗎?”
任塵白被助理攙扶著站起來。
他像是被這個問題砸得晃了晃,然後才恍惚地低下頭。
他剛發現自己身上又變得髒污不堪,有些慌亂地伸手去抹,卻越抹越只剩下腌臢的狼狽。他拼命搖著頭,想要開口反駁解釋,卻又聽見自己的聲音:“當然。”
“當然。”他聽見自己說,“他怎麼能一個人乾淨?他要下來,陪著我。”
“他怎麼能幹淨?”
任塵白聽見自己困惑的聲音:“他怎麼總是能被那麼多人喜歡?”
怎麼就是攔不住?
為什麼駱枳真實的樣子只要出現在別人眼前,就還有人喜歡他?
任塵白恍惚地四處張望,他忽然看見明祿腳邊的一個海螺,撲過去用力把它抓在手裡,又使足了力氣遠遠朝海水裡扔進去。
“為什麼就是藏不住?”任塵白問,“為什麼——”
他的聲音忽然被某個力道扼住。
明祿擺了擺手,蹲下來看他,向來和氣的神情里終於帶了一點難以言說的意味:“你扔過海螺?”
任塵白被明家人按著,狼狽地吃力喘息。
明祿問他:“什麼時候?”
任塵白意識恍惚地盯著他。
……誰知道什麼時候?
他扔過的東西多了,他拉黑了淮生娛樂所有人的電話,要求醫院的人不准善待駱枳,就連當初的那場篝火,他也已經仔細清了場……
他給不出答案,明祿看起來也不想要答案。
“任先生。”明祿說,“保重身體,你死了太可惜了。”
任塵白瞳孔縮了縮。
明祿站起身。
在他身後,任塵白被明家人按著,壓進了那片骯髒不堪的渾水裡。
第39章 海螺
跟著任塵白來的人不敢上手攔。
駱家的下場就擺在那, 那位明先生顯然是打定了主意要動真章。
他們家沒有海上的生意,也總有別人要走海路。這些天下來,已經有好些原本走得很近的合作方忽然沒了消息, 電話里也開始支吾搪塞了。
直到任塵白連無意識的掙動也漸弱, 明家那位總管才准鬆手, 轉身出了碼頭。
助理這才敢喘氣,幾個人慌忙過去, 七手八腳把水裡的人攙起來,連拉帶扯硬拖上岸。
任塵白還有氣,只是人不大清醒, 扯著身邊的人問:“什麼海螺?”
助理哪知道這個, 顧不上答他, 只是忙著把人攙扶上車, 慌慌張張送去自家醫院。
任塵白在路上還問個不停,人也躁動得厲害。助理實在沒辦法,只能拿了放在車上的鎮靜劑, 儘量緩和著口氣勸:“任總,放鬆,睡一覺……”
他們早知道任總最近不大清醒, 這東西在車上一直常備著,也不是第一次用了。
任塵白看著接近的針管, 人就更煩躁惱火:“你們敢!”
“我沒有問題,用不著這東西!”任塵白厲聲吼,“誰讓你們給我用這個的?都滾開!放手——”
“任總, 任總。”助理苦著臉低聲勸, “您不也總給駱先生用這個嗎?”
他們都知道任塵白現在的樣子是因為那位駱先生,所以每次發現任總開始焦躁, 都會想方設法提起駱枳來安撫他:“這就是鎮靜劑,沒什麼的,駱先生每次打完就不難受了……”
任塵白被幾個人合力按著,看著冰冷的針頭扎進靜脈,助理說的那些話幾乎在他的耳旁變成了某種嘈雜的尖銳噪聲。
……沒什麼的?
打完就不難受了?
明明就還有話要說有事要做,被強制親眼看著藥水注進身體裡,清醒著意識一點一點流逝,怎麼會好受?!
任塵白幾乎已經暴怒起來,他掙扎著拼命想要起身,卻已經迅速失去了操控身體的力氣。
……
在意識也開始逐漸模糊的時候,他眼前那個可憎的助理,忽然變成了他自己的臉。
他看見他正按著駱枳的肩膀,讓人把針劑用下去,嘴裡還在說著是為駱枳好的話。
他看見駱枳在他懷裡慢慢變得安靜頹軟,整個人忽然生出強烈到足以窒息的不安。
他想讓駱枳醒過來,用力搖晃著那具身體,用力收緊手臂,那具身體忽然變成了漆黑的冷水,全無預兆地盡數灑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