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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下午要去醫院複診,夾在病例單里一起帶出來了。
現在其中三張就耷在展示窗裡邊,剛好第一頁還帶著個人信息。
「重度焦慮……無端感到恐懼焦慮……常有失控或發病的感覺,坐立不安……」
「重度抑鬱……毫無生氣,經常產生無助感和無望感……睡眠障礙,興趣缺乏……性/欲功能基本沒有。」
最後一句被人拿筆重點畫了出來,加了「哈哈哈哈」的批註。
桑遲愣了有十秒鐘,不知道應該做什麼反應。
環顧四周,有陌生人異樣的眼光,趙周周在低聲抽泣,嚴祺小聲跟程琅說著「不知道誰貼的,過來就看到了」。
聲音邈遠,像是隔著一個玻璃瓶傳來。
忽然額頭被人捂了一下。
轉過去,程琅面色如常,下巴往公告欄示意了下:「不是你的診斷單麼,拿回來。」
桑遲哦了一聲,遲鈍地往公告欄走了兩步,雙手伸到一半,又放下來,折回程琅身邊,仰頭看著他:「師兄......」
程琅掃了眼竊竊私語的圍觀群眾,目光很冷,話卻是對著桑遲說:「怕什麼,偷看別人隱私的人才應該覺得羞恥。自己過去拿。」
「不是。」桑遲拽了一下聳上去的袖口,小聲說:「夾得太高了,我夠不著。」
程琅:「……」
嚴祺等人:「……」
——
中午的飯沒能吃成。
趙周周從看到那兩頁紙開始就哭成了篩子,被桑遲帶到校外奶茶店安撫情緒去了。
隔了兩桌的位置,程琅坐著一面,對面秦尚致嚴祺,還有聞訊帶著女朋友趕來的趙然。趙周周的男朋友拎了一把小椅子坐在旁邊,儘量減少存在感。
整一個三堂會審。
程琅攪了攪手邊的雙拼奶茶,朝後看了一眼,不耐煩地嘖了一聲:「跟你們什麼關係啊,怎麼弄得審問我似的。」
趙然低聲嚷嚷:「不帶這樣的啊!這麼大的事也不跟我們說,大家一起摘過小草莓的情誼你都不記得了啊?」
嚴祺好歹也是心理系優等生,對這個病了解得比較多,診斷單上的信息一看就有數:「她這個情況挺嚴重了,有在吃藥麼?」
「嗯,吃著。」
嚴祺點點頭:「藥千萬不能停,反覆起來病情更複雜。」
程琅這幾個月看書自學都了解得差不多了,兩個人就著這個病的看護一來一往聊了幾句。
趙然在一邊都插不上嘴:「哎,你們反應怎麼都這麼平淡啊?抑鬱症誒,我就新聞里看到過,真人還是第一次見。」
秦尚致白了他一眼:「大驚小怪什麼,現在大學生抑鬱症挺普遍的,學校里肯定多得是。」
「重度的肯定沒有幾個。平時真的也看不出來。」趙然看向賀芷,「對吧?你認識桑遲最早,你能看出來麼?」
賀芷掐了他一把:「不懂就少說兩句了。」
「嗷。」
程琅知道趙然就是這個咋咋唬唬的個性,其實沒有惡意,假模假樣踹了他一腳,也就不說什麼了。幾個人圍了一桌吃完了兩盤炸薯條。
一片沉默中,始終沒說話的崔昊忽然開口:「感覺還挺酷的。」
一桌人的目光都移過來。
崔昊摸了下頭:「就……梵谷貝多芬還有太宰治這些人都有躁狂啊,這個病不是被稱作天才病麼,還挺厲害的。你女朋友有沒有什麼的天賦啊?」
沒人接他的話。
崔昊訕訕,低頭喝奶茶。
——
趙周周一直在哭,從啜泣變成流淚,最後直接拽著桑遲的衣角毫無形象地開始嚎啕:「媽的桑遲你王八蛋!兩年室友你提都不提一句!哇嗚嗚嗚嗚嗚嗚。我他媽都要被自己氣死了!」
整個奶茶店的目光都落在她們的方向。
桑遲小聲說:「別哭了,你回去會後悔的,我保證。」
「屁!你他媽怎麼不哭!兩個人就不尷尬了啊!」趙周周擤了一把鼻涕,紙巾盒整個遞過去,「哭!」
桑遲:「……吃藥哭不出來的。」
一聽這個話,趙周周的眼淚又掉下來了。
最後哄好把人交給崔昊的時候已經下午一點多了。
桑遲站在公交站牌底下,腦袋往程琅身上一靠,全身的力氣都給抽光了:「餓了。」
程琅右手探過去,掐住了她的臉,問了一個跟趙然一樣的問題:「你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的。」
雖然在他們面前表現得很冷淡,可其實程琅挺生氣的,一個是桑遲的隱私被隨意披露、議論、甚至嘲笑,另一個,是在桑遲沒有做好準備的情況下被身邊的朋友知道了這件事。
連程琅本人都是第一天看到這份診斷單,反應過來之後,腦子裡閃過無數把這個亂貼病例單的狗逼揪出來的想法,結果當事人的反應可以完全用茫然來形容。
一副「它是什麼它怎麼在這裡那我順路把它帶回去」的表情。
桑遲頂著他胸口搖了下頭:「不知道,確實沒什麼感覺。」
就是很麻木,甚至有一絲絲佛系跟超脫。
貼這個的人也不一定有什麼惡意,估計就是路上撿到了,覺得新奇好笑,隨手就貼那了。
公交車到站。
程琅推著桑遲的背往車上走。
桑遲慢吞吞在後排找了個靠窗的位置,等程琅跟著在身邊坐下來,她忽然想起來一件事,是剛才圍觀人里一個女生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