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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二正是各工廠要復工的時候,整個火車站擠得水泄不通。
縣裡趕大集都沒有過這麼多人,聞欣緊緊拽著虞萬支的袖子不放說:「別把我丟了啊。」
這話說的,好像丟了全賴別人似的,虞萬支一手拎著三個包說:「跟好。」
聞欣咂巴嘴,到底在這樣的環境只能依賴他,兩隻眼睛滴溜溜地轉著,四周的一切都很新鮮。
叫賣聲、講價聲不絕於耳,世界的另一面在她面前出現。
她很沒見過世面的「哇」一聲說:「人好多。」
虞萬支看她還有心思看別的地方,手上不由得收緊,帶著她橫衝直撞擠上公交,想騰出手來掏錢買票發現都不方便,索性說:「你自己站好。」
聞欣哪有那本事,東倒西歪地搖搖頭,樣子有幾分可憐。
虞萬支無聲嘆口氣說:「要買票。」
買票而已,聞欣從身上一摸,拿出五毛錢來說:「多少啊?」
虞萬支都沒看過這錢從哪掏出來的,說:「六毛。」
聞欣嚇得瞪大眼說:「一個人!」
都說外面柴米油鹽貴,這也太嚇人了。
虞萬支道:「兩個。」
那也是貴啊,聞欣嘟嘟囔囔,伸手踮腳穿過好幾個人,這才把票買上。
她捏著那兩張薄薄的紙,塞在口袋說:「這個等下還有用嗎?」
虞萬支正在想辦法給她騰出點站的地方來,說:「說不定會查票。」
不過可能性很低,畢竟車上人這麼多。
聞欣哦一聲,盯著窗外的風景看。
整座城市都在大興土木,叮鈴咣啷的聲音響亮,街上最多的還是自行車,時不時騎在馬路中間被後方的車使勁按喇叭。
她看到一處高樓說:「這是幹嘛的啊?」
虞萬支長得高,微微低頭看出去說:「國貿大廈。」
聞欣好歹上到初二,文化水平在鄉下已經是很高,不滿看他一眼說:「我識字,是問你幹嘛的?」
虞萬支哪裡知道,說:「吃飯的吧。」
別看他在東浦待了七年,除開過年回家這趟是不離開工廠附近的,已經連續兩年都是勞模,有五十塊獎金呢。
這麼高的樓用來吃飯,也不知道得有多少客人,聞欣信以為真點點頭說:「也不知道一頓飯要多少錢。」
虞萬支心中警鈴大作,想裝作沒聽見這話,旁邊一位大叔就熱情道:「頂樓那是旋轉餐廳,一個人最低消費十五呢。」
居然要十五,聞欣收起那顆蠢蠢欲動的心說:「太貴了。」
她原來上班一個月才六十塊錢,一頓飯就得吃掉四分一。
虞萬支也跟著鬆口氣,只盼著這車趕緊到。
他工作的軸承廠在天寶工業區,離市里遠一點,擱以前這都不在東浦地界,叫做鄉下地方,但現在本地人都發大財了,房子不要錢似的往上蓋,打底都是五六層。
聞欣還沒見過這麼多樓房,老家那疙瘩太窮,哪怕縣城都是兩層樓居多,她興奮道:「我們住這啊?」
虞萬支看她兩眼發光,一時沒好意思張嘴,但拖著也不是事,說:「往後面走一點,先湊合兩天,最好你能找到包住宿的工廠。」
他這回回家壓根沒想到會結婚,很多事情都沒有安排好,不過要做起來也不是沒頭緒。
這都是早就說好的,聞欣道:「也是,我得先有工作才行。」
哪怕她現在是人生最富裕的階段,也會坐吃山空的。
虞萬支看她心思總算在正事上,領著她東拐西彎,站在一棟五層樓的房子前。
院門處有個保安室,裡面人探頭出來說:「萬支啊,我說看著眼熟呢。」
虞萬支道:「王哥,我們來住兩天。」
說的是我們,王哥一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說:「帶媳婦來了?」
出來打工的都差不多,十有八九過個年就是拖家帶口的人。
虞萬支介紹道:「嗯,我媳婦聞欣。」
聞欣還是頭一次從他嘴裡聽到這兩個字,含蓄笑笑說:「王哥好。」
看著是個斯文小姑娘,王哥道:「有窗的就剩二樓最裡面那間,你們住著吧,洗澡上廁所都在一樓,鑰匙給你。」
聞欣心想有窗還挺好的,打開門一看大失所望。
只有一塊木板擺著當作床,連走動都困難,兩邊的牆板估計是紙糊的,還能聽見說話聲。
她一臉為難道:「這能住嗎?」
不怨她嬌氣,委實有點嚇人。
虞萬支道:「先湊合兩天。」
他廠里有床位,要不是她初來乍到沒地方,連這個冤枉錢都不會花。
聞欣對這兒也不熟,只能聽他安排,悶悶哦一聲。
窮家富路,出門的都是大包小包,虞萬支拿著臉盆到樓下打水把床板擦乾淨,說:「等下就干。」
東浦和老家比起來像是沒有冬天,伸手拉帘子想把中間那件衣服脫下來,一動就出現只黑色的蟲子,她嚇得叫起來,蟲子就擦著她頭皮飛過去。
不知道的以為這兒有什麼殺人犯,虞萬支鞋一脫,把它拍死在牆上說:「是蟑螂,南方很多的。」
蟑螂屍體就這麼黏在牆上,聞欣臉色發白道:「晚上我睡外面。」
打死她也不要碰到這牆。
虞萬支把草紙找出來,東西清理掉後說:「你外面等一會,窗簾上估計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