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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欣想著剛上班肯定很忙,嘿嘿笑著伸手,把一包果凍扔進籃子裡說:「這個我沒吃過。」
虞萬支只當沒看見,付錢的又當自己眼盲耳聾,把所有東西裝進布包里。
聞欣眼疾手快把果凍拆開,遞一個到他嘴邊說:「你肯定也沒吃過。」
虞萬支道:「我也沒吃過人肉。」
這人怎麼這樣,聞欣撇撇嘴說:「是你非要付的。」
付錢難道還有錯,虞萬支道:「我只是覺得很多東西沒必要。」
別小看這幾塊錢,一來就是一兩百。
聞欣悶悶不樂道:「可是買我開心啊。」
她喜歡,她願意不就行了。
虞萬支聲音淡淡,卻很尖銳道:「我們這樣的人,不能只圖開心過日子。」
他指著路邊的房子說:「你知道一平多少錢嗎?」
聞欣東南西北尚且不知,搖搖頭說:「應該很貴。」
那可是樓房,村里現在建石頭房子都得一萬。
虞萬支惦記房子好幾年,說:「八百一平,最小一套也要兩萬。」
兩萬!
聞欣有一千多都覺得自己像個富翁,腰杆直挺挺,這會咂舌道:「誰買得起啊。」
虞萬支悵然道:「已經賣光了。」
他來不及夢想,就失去觸碰的機會。
聞欣感覺他的表情有些古怪,說:「你要跟我說點什麼嗎?」
虞萬支欲言又止,最後說:「你應該知道,我小時候是跟著我四叔的。」
誰相親都會把對方三代人打聽清楚,因此聞欣不避諱道:「我二姑說過。」
虞萬支的四叔本來是城裡的教書匠,六十年代本來是該說親的年紀,不過耽誤了。
但長輩們還是張羅著給他留個後,正好虞萬支家裡孩子太多養不起,才三歲的兒子就這麼送出去。
教書匠有文化,虞萬支的名字就是他給改的,順的是百家姓里「虞萬支柯」這句。
不過文化人回鄉種地,百般不適應,幾年後因為鋤頭砸腳上傷口感染去世了。
那會虞萬支才十歲,不能自立門戶,於是回到親生父母家,感情上卻很陌生。
這也是他稍微有點能力就迫不及待逃離村裡的原因,實在是大家左讓他繼承養父香火,右讓他別忘生恩,可這兩樣其實都非他本願,卻從來沒人考慮過。
可人離開逢年過節又想回去,其中矛盾之處還是挺可笑的。
虞萬支不會去剖析自己的內心,大老爺們說這些怪矯情的,道:「我就想有個自己的地方。」
聞欣驚訝於他的宏遠目標,躊躇著說:「非要樓房嗎?」
虞萬支道:「有地方住就行。」
那就是有商量,聞欣道:「那咱們還是看看遠一些的,這個太貴了。」
虞萬支沒把她的錢納入考量過,聽到「咱們」兩個字一愣說:「你也出錢?」
這話新鮮,聞欣看他說:「我以為不離婚是默契。」
起碼目前為止,她沒覺得他哪裡特別不好。
虞萬支更是想都沒想過這兩個字,他們這代人的觀念里也根本沒有這個選擇。
他道:「當然是。」
既然都沒有,聞欣道:「那我不該出錢嗎?」
又說:「還是沒打算跟我住?」
虞萬支訥訥道:「我,我一時沒轉過彎來。」
老以為自己還是那個獨自向前沖的人。
聞欣想想給他透個底說:「你的聘禮在我這呢。」
虞萬支為這八百塊錢也是心疼好幾天,這會說:「你爸媽沒拿嗎?」
聞欣搖頭說:「我大姐結婚就沒有。」
老大嫁的是知識分子人家,上門的時候就拐彎抹角抨擊過這種封建習俗,她父母哪敢多說一個字,又向來自詡對哪個孩子都不偏心,只好連老二的聘禮錢都拿不到。
村里人默認聘禮是娘家拿去給兒子結婚用,虞萬支還真沒想過,說:「那你自己好好放著。」
聞欣驚訝道:「你不想拿回去?」
畢竟原來就是他的錢。
虞萬支慍怒道:「我在你眼裡就這麼摳嗎,哪有人要聘禮回來花的。」
那是頂慫的男人才這麼做,他還要臉呢。
聞欣確實是覺得他摳,趕快又拆一個果凍說:「哪能啊,你都給我買這麼多東西,再大方不過了。」
不提還好,提了虞萬支越發心口痛,深呼吸說:「走吧,送你回去。」
再不回去他連頭都要痛起來了。
聞欣跟小鵪鶉似的跟著,在他背後虛揮一拳。
影子照得真真的,虞萬支道:「你低下頭。」
聞欣不明所以,垂眸後立刻仰天望月說:「啊,快十五了。」
虞萬支倒沒發脾氣,說:「又是一年元宵。」
所有古詩里,他覺得每逢佳節倍思親這句最有道理。
聞欣心思活絡起來說:「那天我們一起去吃餃子吧,在家的時候都會吃的。」
後半句多少有點低落。
每年剛開工這幾天都不會太忙,虞萬支想起自己背井離鄉第一年的樣子,最終還是說:「你下班在廠門口等我。」
聞欣那點子抑鬱一掃而空,蹦躂著要回宿舍前回頭說:「虞萬支,正月十五見!」
聲音響亮,虞萬支沒能挪開腳步,看到她那間房的燈亮起來才走,走出幾步又回望,心想這盞燈雖然沒亮在他期盼的地方,卻還是讓人有了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