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頁
那會軸承廠剛起步,四周只有矮矮的圍牆,小偷小摸們最愛光顧,尤其八十年代初,整個東浦是一片混亂,幾次嚴打之後才有所收斂。
饒是如此,各廠也是自衛為主。
往前那些年,就是把小偷吊樹上都沒人管,路過的還得吐口水,因此老趙沒得什麼好是,過後自然不高興,叫上好些個老鄉,幾乎把廠里砸了。
沒錯,偷東西的就是還這樣理直氣壯,現在想來是有些不可思議,虞萬支摸著自己的脖子說:「架打得留疤了。」
他長得黑,不仔細看的話根本不明顯,也只有枕邊人會追問,只是他沒敢實誠,愣是糊弄過去的。
可不是,別看廖興這會發福得圓滾滾的,以前也是把好手,頗有些感慨道:「那會我就覺得你夠意思。」
還幫他扛過一下。
多少年沒提過這事,虞萬支想想誠實道:「沒辦法,要不是你收留我,我還在墳地住著呢。」
那時他剛來東浦,暫住證查得很嚴,身上壓根沒多少錢,連饅頭都只敢一頓吃一個,好不容易有份工作,豁出命去都可以。
廖興醞釀起點氣氛吧,消失殆盡。
他沒好氣舉起杯子說:「娘的,我矯情幾句也不行。」
還知道自己是矯情呢,虞萬支故意抖抖道:「少噁心我,這話也就是我愛人說我才聽得下去。」
跟誰沒媳婦似的,廖興翻個白眼說:「顯擺什麼啊,我沒有嗎?」
他們少年夫妻,如今也算是中年伴了。
虞萬支得他們夫妻照顧良多,說什麼話都不嫌不客氣,杯中酒一口悶後說:「主要是你不好看。」
廖興不服氣,拍桌子說:「我年輕的時候也是村裡的一棵草。」
俊得很。
虞萬支認識他的時候,反正是沒看出什麼草的痕跡來,敷衍地哦哦兩聲。
什麼人啊,廖興抬手叫服務員道:「再來三瓶。」
大有不醉不歸的架勢。
當然,他是生意場上的人,自然不會有真的醉過去的時候,看上去是走得東倒西歪的,沒忘往虞萬支口袋裡塞東西。
虞萬支的不清醒煙消雲散,精神起來說:「你這是幹嘛。」
論推讓,他哪裡有廖興的功夫深,三兩句就被說服,捏著感覺得出厚度的紅包說:「媽的。」
還罵人,廖興揮揮手說:「好好干。」
男人有淚不輕彈啊,虞萬支從未如此清晰感覺新生活在自己眼前拉開篇章。
他同過去告別,仰頭望著湛藍的天,那些窘迫、沉默、喜悅、痛苦的回憶重新排列組合,最終被一個人占據。
就在這一秒,他很想念聞欣,帶著點酒意去找人。
因為他提前打過電話來說,聞欣午飯是自己吃的。
她吃完趁著沒客人,正在踩縫紉機改衣服,聽到推門聲抬起頭。
孫穎本來在疊衣服,眼神轉來轉去很識趣地退出去,背對著店開始吆喝。
聞欣則是鼻子動動,站起來說:「你這是喝了多少?」
虞萬支下意識解釋說:「散夥飯,跟老廖多喝幾杯。」
散夥散夥,聽上去有幾分悲涼。
聞欣哪裡還能責備,只說:「暈不暈,我帶你回家休息一下。」
回家。
虞萬支不知道被觸動哪根神經,伸出手說:「嗯,帶我回去吧。」
聞欣跟孫穎交代一句,這才牽著他往家裡走。
虞萬支的意識漸漸回籠,進家門後才說:「老廖給了我一千六百八。。」
一路發,好兆頭啊。
聞欣摸摸他的臉說:「因為你特別好,才有的。」
好像託兒所老師給發小紅花,雖然虞萬支沒上過。
他有些疲倦地直接席地而坐,靠著牆說:「一次都沒想過,自己這份工作會做十年。」
畢竟那時候他也才十幾歲,哪怕比同齡人更穩重一點,也總有些豪氣沖天的想法。
聞欣依偎著他說:「那證明你是個長情的人。」
長情啊,虞萬支指腹蹭過她的臉頰說:「是啊,特別長。」
說著正經話呢又這樣,聞欣知道他是不想把自己也帶入離愁別緒里,還是在他手背上拍一下,沒好氣說:「我真的揍你啊。」
誰說恃寵而驕的只有她,虞萬支也是有恃無恐,輕聲說:「你揍吧。」
他的氣息漸漸靠近,眼睛裡帶出多樣的情緒來,難得有脆弱的意味在。
聞欣自然是捨不得的,索性在他虎口處咬一口說:「等你酒醒你就知道。」
說得氣鼓鼓,卻沒有半點威懾力。
虞萬支一顆心被填得滿滿,心想未來還有好多十年,前路仍需努力啊。
作者有話說:
明天見。
第81章 風格
明天見
拿到散夥錢, 虞萬支就不往軸承廠去了。
他心裡多少有些捨不得,但想到有可以騰出來裝修新房的時間,也是鬆口氣。
接下來, 每天早上他都往錦繡城去。
摩托車突突突,風拂過他的臉,過往也都被拋之腦後,只剩下眼前的瑣碎。
第一步, 就是砸牆砌牆。
房子是毛坯, 他沒打算動原有的格局,一來幾乎是最合適的, 二來畢竟經費有限。
不過摳出來的錢, 也得把廚房門的開口方向從朝著客廳,改在進門處的左手邊,然後原來門的位置砌半堵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