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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蘅覺得這名字有些耳熟,愣了兩秒,忽然想起這是一款直播APP,上學期幾個學生以鬥魚主播的直播內容做了一次小組作業……李月馳竟然看直播?看什麼直播?唐蘅回憶起那份小組作業的內容,腦海中陡然浮現三個大字:女主播。
那種如花似玉,勁歌熱舞,豐臀細腰的,女主播。
唐蘅擰起眉頭,正想點進去看看,屏幕上方突然彈出一條通知:
飛豬:您關注的「貴陽-中國澳門」航班有更新啦!
門被推開,李月馳走進來:「打完了?」
唐蘅舉著他的手機,知道自己的表情不太好:「你查貴陽飛澳門的機票幹什麼?」
李月馳平靜地反問:「你翻我手機?」
「它自己彈出來的。」
「……」
「你是,是在查我什麼時候走嗎?」
「……」
「你想我走?」
「唐蘅,」李月馳皺了皺眉,「我給你把飯端過來。」
「李月馳!」
李月馳已經轉過身去,但是站在原地,沒有動。
唐蘅知道自己有些誇張——也許在他剛剛和李月馳重逢的那兩天,李月馳的確是希望他早點離開的,也許李月馳希望他早點離開的同時心裡也不好受,不好受極了。這些道理他都明白,但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他不知道這是不是BPD復發的徵兆,只要一想到「離開李月馳」這件事,一想到李月馳要把他推開,哪怕那只是一個並未付諸實踐的念頭——他的理智就像只薄薄的瓷碗,清脆一響,碎掉了。
唐蘅逼迫自己用一種儘量平和的語氣喚他:「李月馳。」
李月馳仍然背對著他,低聲說:「你不想走?」
「我不走。」
「明天不走,這周不走,但是以後呢?」李月馳頓了頓,「你不能留在這種地方。」
「你在哪,我就在哪。」
「唐蘅,」李月馳轉過身來,臉上浮著一層平靜的無奈,「你能去的地方我已經去不了了,我在的地方,你也不應該留下來。」
他的話像一把火,轟地一聲在 唐蘅腦海中燒起來,燙得他瞬間就流下淚水。唐蘅想不通自己為何會這樣,更想不通李月馳為何這樣想,然而最糟糕的是即便如此,他能理解李月馳的意思。
在某種意義上, 他們已經是兩種人生了。
「又這樣,」李月馳走到唐蘅面前,伸手抹掉他的淚,然而新的淚立刻湧出來,「你這樣,我就沒辦法。」
唐蘅顫聲說:「你不要趕我走。」
「好,我不趕。」
「也不能想。」
「嗯,」他像哄小孩似的,「不想。」
「李月馳!」唐蘅猛地攥住他的領子,急促道,「我說真的。」
「我也說真的,」李月馳望著唐蘅的眼睛,須臾,他拿起手機,點開APP,進入歷史訂單,「我沒查你什麼時候回去,推送這個是因為——」
他把手機塞給唐蘅,屏幕上是去年九月底的訂單,貴陽飛澳門,支付失敗。
「因為我之前差點買了機票,所以才給我推送。」
唐蘅愣愣地說:「去澳門?那——那為什麼沒去?!」
「本來就是一時衝動,」李月馳垂眼笑了笑,「而且我有犯罪記錄,辦通行證很麻煩。」
那叢火熄滅了,也是一瞬間的事,留下滿地冰涼的灰燼。
唐蘅後知後覺地說:「以後你會一直在這裡,是嗎?」
李月馳說:「是。」
其實也不是他想留在這個偏狹的鄉村,或者縣城。好像直到此刻唐蘅才反應過來,他已經不是那個前途似錦的李月馳了——不是那個別人口中的漢大高材生,不是那個答應過他畢業去北京找工作的年輕人。
他入過獄,又有年邁的母親和智力低下的弟弟,他哪也去不了。
唐蘅怔了片刻,然後用力抱住李月馳,臉頰抵在他削瘦的肩膀上。
唐蘅說:「我留下。」
李月馳輕嘆:「不值得。」
「什麼是值得的?拿澳門戶口?賺錢?當教授?」
「你說這些都很好,配得上你。」
「——那你呢?」
李月馳平靜地說:「我配不上。」
第49章 文人風流
這天晚上他們沒再說別的,吃過飯,李月馳拎著唐蘅換下的衣服出去了,唐蘅躺在床上,聽見他在外面洗碗、擦桌,然後洗他的衣服。沒一會兒二樓又響起低吼,李月馳的母親上樓去哄,很快,樓上變得悄然無聲。
雨還在下,鄉村也靜了,窗外黑茫茫的什麼都看不見。
唐蘅默然地聽著,李月馳搓洗、倒水、接水,木盆磕在水泥地面上,發出低悶的響聲,而他倒水接水的聲音又是清脆的,兩種聲音交錯起來,仿佛帶有某種節奏感。
也許他經常如此,在這個寂靜的村子裡,獨自做些什麼事,給果樹打農藥也好,洗衣洗碗也好,唐蘅不知道他做這些事的時候在想什麼,會不會覺得寂寞?又或者他什麼都沒想,只是機械地重複著,一天一天,一年一年。
李月馳洗完衣服,走進來,把手機遞給唐蘅。
「充滿電了,」他說,「還沒開機。」
「別開了。」
「很多人找你。」
「你不是不許我和外面聯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