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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兩分鐘,手心的汗就變成冷汗。唐蘅嗤笑一聲:「你連這都看出來了?」
李月馳沉默不語。
「對,我就是想花點錢找個消遣,」唐蘅說,「放假麼,無聊。」
李月馳還是不說話,四周太暗了,也看不清他的臉。
「其實我根本沒想讓你還錢,當然了,你得給我點別的。」
「你想要什麼?」
「你覺得你有什麼。」
「……」
「你不說話,我當你默認了。」唐蘅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了,腦子裡竟然只剩一個念頭:李月馳是直男,那麼他是永遠都沒有機會了吧?
既然沒有機會,何不抓緊時機,及時行樂?
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他在livehouse里喝了半聽青島啤酒,只半聽,放在平時就和沒喝一樣。但是此刻那暖洋洋的江風一吹,酒精好像從他身體裡蒸發出來,醺得他恍恍惚惚,仿佛醉了一場,又委屈,又難耐。
唐蘅慢慢地向前挪了一步。
又一步。
反正他在李月馳心裡已經是個混蛋了吧?
那就再混蛋一點。就這一次。他沒有妄想,他知道李月馳有女朋友,不是同性戀。
兩個人的身體幾乎貼住,李月馳身上仍有隱隱的血腥味。唐蘅顫抖著抬起手,先是右手指尖,再是掌心,直到整個手掌都落在李月馳的肩膀上。他知道這一次過後,他和李月馳就連做朋友的機會都沒有了,但是這樣正好,他不知道自己怎會有這樣的想法——既然他和李月馳做不成戀人,那就最好老死不相往來。他受不了李月馳以戀人之外的身份在他眼前晃來晃去。
李月馳的肩膀很薄,鎖骨凸起來,像硬質的刀脊一樣硌著唐蘅的手心。
唐蘅的嘴唇也開始顫抖,他應該貼上去嗎?去吻李月馳的嘴唇,從哪裡開始?他沒和人接過吻,下巴,還是嘴角?湊得這麼近,他看見李月馳下巴上的沒剃乾淨的胡茬,還有他略微發腫的嘴角,疼不疼?
唐蘅兀自猶豫著,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會,還是不敢,抑或是不忍心。
下一秒,他忽然看見李月馳揚了揚眉毛。
緊接著一隻手掌摁住他的後腦勺,直把他摁向李月馳的臉——他碰到了李月馳的嘴唇。
乾燥的,涼冰冰的嘴唇。
第29章 史前的夜空
這個瞬間唐蘅什麼都沒想,只覺得眼前黑光一閃——這個詞似乎奇怪了些,怎麼會有黑色的光?但確實就是黑光一閃,好像電影放映結束的剎那,屏幕驟然黑下去。
無邊無際的黑色漫上來,那是史前的夜空。
兩秒,或者更久一點。唐蘅意識到,他看見的是李月馳的瞳仁。
李月馳鬆手,唐蘅猛地後退一步,動了動嘴唇,卻說不出話。這兩片嘴唇剛剛才貼住李月馳的,唐蘅反應不過來,仿佛大腦、聲帶、口腔這三者彼此獨立了。
李月馳面目沉靜,看著他:「你滿意了?」
好一會兒,唐蘅才懵懂地說:「什麼?」
「你給我錢,不就是想這樣麼?」李月馳語速很慢,慢條斯理地,「這樣夠不夠?」
「我——」
「再多的也沒有了,」李月馳笑了一下,「我接受不了,這是極限。」
所以他的意思是——
唐蘅抬手,茫然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還是薄薄兩片,除了有些顫抖,一切如常。所以他的意思是,這是他能所滿足他的極限?現在他給了,而他接受了,就結束了。
唐蘅小聲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什麼意思?」
「我不是想花錢換……這個。」
「只有這個,」李月馳攤開雙手,又重複一遍,「這是極限。」
唐蘅愣愣地,仍然反應不過來,不明白為什麼就成了這個樣子。一顆時快時慢的心好像撞在南牆上,轟然一聲巨響,什麼都破碎了、冷卻了。
明明剛才他的手摁上來的時候,掌心是溫熱的。
唐蘅又退一步,說:「我走了。」他的聲音又輕又低,幾乎被此起彼伏的江聲掩蓋。
李月馳還是那麼平靜:「今天謝謝你們。」
不是「你」,只是「你們」。
唐蘅轉身欲跑,李月馳又說:「那個調研你不用來了,會加上你的名字的。」
唐蘅背對他,身體又僵了一下。
當唐蘅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坐在計程車上。車開出很遠了,隔著車窗,還能隱約看見熠熠生輝的長江大橋。唐蘅只望一眼就迅速收回目光,他恍惚地想著自己和李月馳的關係怎麼就成了這樣?他承認他後悔了,就算做不成戀人,哪怕做朋友做同學也可以,只要他還能看見他。
但是現在什麼都沒得做了。從小到大,從沒一個人像李月馳這樣對他——為了撇清和他的關係,李月馳,一個直男,甚至吻了他。這像什麼?像打發叫花子,好菜好飯招待一頓,然後說,你不要再來我這乞討了,多的沒有了。
最要命的是唐蘅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他沒有對他出櫃,沒有對他表白,連他的手都沒碰過。他只是想借他一筆錢,讓他不用再挨打。原來在這個世界上,對一個人好,也會成為罪過嗎?
計程車停下,啟動,轉彎,駛上橫跨長江的武漢大道。夜色中看不見江水,只能看見貨輪的點點燈火。唐蘅不知道李月馳去了哪裡,也許是回醫院了?他知道在此之後,他大概不會再見到李月馳了,其實他們才認識了不到十天,那些時間像武漢霧濛濛的月光一樣,散落在漆黑的江面上,都成了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