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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念頭令他感到生理性不適。他像個木偶人一般,手腳僵硬地走出宿舍。才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天色竟然陰了,不久將要下雨。
李月馳掏出手機,想給唐蘅打一個電話。他想聽他的聲音,想見他,現在,立刻。他第一次如此迫切地感覺到自己需要唐蘅,不只是喜歡他,不只是想念他,而是,需要他。世界搖搖欲墜,唐蘅像他的錨,像茫茫然的三維坐標系裡,唯一確定的點。
李月馳掏出手機,才看見幾分鐘前唐蘅發來的簡訊。
「靠,我媽突然回來了,晚上不能見面了:(」
第81章 你敢走
五月六號清晨,武漢開始下雨。
南方的天氣便是如此,春夏之交時,雖然雨水連綿,但氣溫並沒有分毫下降,反而空氣濕漉漉地黏在皮膚上,令人感到無比煩躁。李月馳很早就被雨聲吵醒了,一點黯淡的天光從窗外透進來,電扇嗡嗡地轉著,室友們仍在酣睡。李月馳感覺後背出了很多汗,把睡衣洇濕了,不舒服。
他從枕頭下面摸出手機,給唐蘅發了條簡訊:今天能見面嗎?
才七點零三,他知道唐蘅還在睡覺。
卻沒想到幾分鐘後唐蘅的簡訊就回過來:不知道,我媽重感冒了……我得在家看著她。
那你好好照顧她。
想我了?
對。
今晚她睡著之後我看能不能溜出來。
李月馳對著屏幕笑了:沒事,不差這兩天。
上午李月馳回到他們的出租屋,他要取兩本書還給圖書館。書是唐蘅寫論文時借的,一直忘了還,明天就要到期。唐蘅看書看得很精細,他習慣用那種窄窄的記號貼做書籤,一綹一綹彼此錯開,粘在書頁的邊緣。李月馳坐在他們的床上,耐心地把那些記號貼揭下來,貼在他自己的教材的內頁。這種記號貼類似便利貼,是可以重複使用的。
期間他接到田小沁的電話,過了一夜,田小沁似乎更焦慮了:「月馳,你在不在學校?我有點事想和你說。」
「我現在不在學校。」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下午吧。」
「下午……也行。」田小沁說了句什麼,李月馳沒聽清,然後她就把電話掛了。
其實李月馳不知如何面對她——要不要告訴她學生間流傳的她和唐教授的「緋聞」?那些話怎麼想都過於殘酷了,也許她還是不知道的好。
到中午,雨仍然在下。李月馳去巷口買了熱乾麵和米酒。他坐在房間裡慢慢地吃,沒有開燈,視野一片灰濛濛,好在熱乾麵這種東西閉著眼也能吃。其實,進屋開燈是李月馳和唐蘅在一起之後才養成的習慣。他在貴州老家的時候,家裡幾乎不會在白天開燈——為了省錢。後來他到武漢念本科,一個人在宿舍也不習慣開大燈,只開一盞檯燈,進門的室友偶爾會被他嚇一跳:「我草,我以為屋裡沒人呢。」
然而唐蘅是低度近視,又不愛戴眼鏡,所以總喜歡把每個房間的燈都開著——當然,他們的出租屋也只有臥室和衛生間兩個房間。可能由奢入儉難就是這個道理,在明亮的房間待久了,他也養成進屋開燈的習慣。他們出租屋的頂燈很亮,把唐蘅的臉照得清清楚楚,他皺眉,他偷笑,他睜大眼睛迎接他的吻,這些畫面無比清晰地定格在李月馳的腦海中,都有賴頭頂的燈光。
李月馳起身,啪嗒一聲,把燈打開了。
下午,李月馳去圖書館還了書。走出圖書館大門的那一刻,他的手機響起來。
田小沁說:「李月馳……你來唐老師辦公室。」
「現在?」
「對,現在……快點。」
李月馳走得很快,這時雨也更急,雨點密密麻麻打在他的皮膚上,觸感滑膩。
唐教授的辦公室關著門,李月馳把雨傘立在門口,拂了拂手臂上的水珠,抬手敲門。
田小沁來開門,神情忐忑。李月馳走進辦公室,看見唐教授正捏著毛筆,慢慢地寫一副書法。
「你們先坐啊。」唐教授慈眉善目地說。
兩人坐下,辦公室空調的溫度似乎比昨天還要低,李月馳打了個寒顫。待唐教授放下毛筆的時候,他半濕的衣領已經干透了。
「來,看看,我寫得怎麼樣?」
面前白紙黑字寫著:君子不重則不威,學則不固,主忠信。無友不如己者。過則勿憚改。
「這段話出自《論語》述而篇,意思是說,一個君子呢,如果做人不莊重,就不會有威嚴,就算讀書,也不能真正掌握知識。君子做事,要秉持忠和信這兩種道德,不和不忠不信的人交朋友,要知錯就改。」
唐教授侃侃講完,不等他們回答,又笑著說:「這幅字就送給你們兩個。」
田小沁愣怔道:「……謝謝您。」
「行了,說正事吧,」唐教授坐下,語氣淡淡的,「現在只有我們三個,你倆是我的學生,是自己人,我呢,就直說了。」
空調正對著李月馳吹,很冷。
「中午聖科那邊聯繫我,說王麗麗承認了。」
李月馳垂眼,看見自己手臂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王麗麗說,她和你們兩個商量好,偷偷運走了十二件設備,打算拿出去轉手賣掉。」
李月馳緩緩抬起頭。
「是她說的這樣嗎?」唐教授的表情仍然很平靜,「聖科那邊本來要報警,我攔住了。你們想,王麗麗如果進了派出所,錄了口供,這個事情就一點餘地都沒有了——現在就我們三個,你倆誰來說說,這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