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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社會學就處在這樣一種微妙的局面里:我們研究這個飛速變動的社會,同時也力求使自己的成果成為『變動』的一部分。這註定是一場漫長的、艱難的博弈,這也恰恰是社會學的價值和樂趣所在。我知道你們之中只有一小部分同學會走上研究的道路,不過,總之,無論以後你們做什麼、我做什麼,我們都必定會遇見各種各樣的挫敗,因為人和這個社會,人和自己,總是在博弈。」
「我曾經是一個脆弱的人,並且為此付出了代價。所以我希望你們堅強一點……說回我的那個朋友,他的故事太長了,時間有限,我只說最關鍵的。在他身上,體現出某種社會學研究所需要的品質,借著最後這個機會,與大家共勉。」
唐蘅轉身,在黑板上寫下四個飄逸的大字——
百折不撓。
愛是百折不撓。
第105章 很久以前
二零一八年五月底,唐蘅第二次來到貴州銅仁石江縣。
上次來到這裡是兩個月前,唐蘅記得那天晚上他對著李月馳吐了一通……這本來就夠難堪的,而李月馳又對他冷嘲熱諷,當時他簡直想連夜逃回澳門。
僅僅過去兩個月,他卻要來這裡長住了。
重新踏上厚重的石板,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
李月馳在縣城的住處很狹小,是套四十來平的老舊單元房,一半給汪迪的服裝店作倉庫,一半給李月馳住。現在多出個唐蘅,自然要另租新房。唐蘅說乾脆在縣城買一套好了,也方便安頓你媽和你弟,哦,那好像得買兩套——河邊有片新建的樓盤,唐蘅覺得還不錯,甚至挑好了門對門的兩戶。
李月馳沉默幾秒,低聲說:「我沒那麼多錢。」
唐蘅說:「我有啊。」而且這小縣城的房子真的很便宜。
「你的錢你自己留——」
「李月馳,」唐蘅捏住他的下巴,感覺自己像電影裡那些大腹便便的金主,「之前咱們說好的。」
李月馳裝傻道:「說好什麼?」
「我給你花錢,你不能拒絕。」
「那也不是這個花法,」李月馳笑了笑,認真地說,「我不會讓你一直待在這的,所以沒必要買房。而且你才上班兩年,能攢多少錢?」
「你知道我在澳門一個月工資多少嗎?」
「多少?」李月馳頓了一下,「我聽說大學老師的工資也不是特別高。」
「內地的確實不高,不過澳門,一個月六萬葡幣。」
李月馳神情一僵:「……六萬?」
「嗯,」唐蘅繼續摸他的下巴,「合人民幣五萬塊吧,而且我讀博拿的是全獎,也攢了一些,還有那會兒我媽給的錢……」
李月馳默默偏過頭去,仿佛忽然失去了奮鬥的動力。
唐蘅說:「學長,怎麼啦?」
李月馳說:「被自己窮到了。」
唐蘅哈哈大笑。
兩人商量一番,最終還是沒有買房。畢竟他們今後的確不會留在石江縣,只為了短期落腳而買房,確實沒太大必要。李月馳本想去那處臨河樓盤租一套房子,也被唐蘅攔下了。
他們在店鋪的鄰街租了房,舊房子霉味重,但好在有寬敞的陽台。
銅仁的夏天常常下雨。唐蘅從淘寶買了一些綠蘿,這種植物喜陰喜濕,放在北向陽台上正合適。沒有多久,碧綠的藤蔓就纏滿了陽台的鐵欄杆。唐蘅又買來兩張搖椅,晚上李月馳從店裡回來,會打包唐蘅喜歡的羊肉粉,兩人吃飽喝足之後就躺在椅子裡聊天,搖著搖著,緊湊的對話變得有一搭沒一搭,這時李月馳起身,碰一碰唐蘅的臉:「困了去床上睡。」唐蘅眯著眼不動,李月馳笑笑,俯身將他抱進臥室。
當然,更多時候,唐蘅在李月馳的店裡待著。
他再次出現在石江,著實令縣裡的領導緊張了一番,生怕他又是來搞事的。然而領導們一個個套過近乎探過口風之後,驚訝地發現,唐老師這次似乎真的只是度假。
你看他吧,澳門的工作辭了,武漢的事也避而不談,在李月馳那店裡一坐,竟然在給他的淘寶店當客服。
在某位領導前來「探望」時,唐蘅老神在在地說:「我現在呀,什麼都看開了。您聽沒聽過那句詩?蘇軾寫的,唉!廬山煙雨浙江潮,未到千般恨不消。到得還來別無事,廬山煙雨浙江潮。我現在真是覺得那些名啊利啊,都是一場幻覺……」
領導雖然不知道詩是什麼意思,卻聽得懂唐蘅的話,於是喜笑顏開道:「那您這次只是來度假吧?」
「對啊,」唐蘅說,「石江空氣好,我學長又在這,來找他玩嘛。」
「太好了,太好了……」領導夾起小皮包,準備走人。
「哎,王科長,」唐蘅叫住他,「我們新出了五香味牛肉乾,你嘗點嗎?」
最後,每個來「探望」唐蘅的人,都從李月馳的店裡買了一堆牛肉乾,當月營業額直接翻倍。
唐蘅把下巴支在李月馳肩膀上,笑眯眯地問:「學長,我厲不厲害?」
李月馳有些無奈,又很溫柔地說:「嗯,厲害。」
周末的時候,李月馳帶唐蘅回到半溪村。
他母親尚不知曉兩人的關係,李月馳只告訴她,自己和唐蘅是很好很好的朋友。每次回去之前唐蘅都會收很多快遞,然後一股腦帶到村里。李月馳家漸漸有了變化,起初是換上新的燈,房間比以前明亮得多,也顯得寬敞了。後來又換了新的水管,新的電器,新的家具。再後來,唐蘅和李月馳的弟弟說了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