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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小得站在門口就能看見他的床,一張窄窄的鐵絲床。進屋,看見床的旁邊疊放了兩個整理箱,整理箱上又墊一張塑料板,板子上有本翻開的書。床的另一側,地上,是電磁爐和一隻椅子。
唐蘅站著沒坐,試探道:「這是你租的房子?」
「嗯,」他擰動牆上的開關,「還沒開學,宿舍不能住。」
頭頂傳來金屬的「嗚」的聲音,唐蘅抬頭,驀地發現竟然是吊扇。那吊扇遲緩地轉起來,扇出的風是熱的。
「別怕,」他說,「不會掉下來。」
「我……」唐蘅不知該說什麼,「我叫外賣。」
「你不是沒帶錢嗎?」
「你墊一下,明天我給你。」
唐蘅說完,他又不作聲了。
「……怎麼了?」難到還怕他欠錢不還?
「我這裡,」他臉上沒什麼表情,「沒那麼多現金。」
唐蘅難以置信地說:「兩百塊就夠。」
「本來有一百,剛才花了七十。」
「……」
唐蘅忽然明白了他為什麼不讓自己跟來。
跟來了有什麼用?點外賣,沒錢;照顧他,好像也沒必要;甚至連「回家就開空調」也做不到——這破屋子裡根本他媽的沒有空調!
「幫我個忙,」他忽然說,「拽一下我的衣服……我舉不起手。」
「哦,好。」
唐蘅有些茫然地走到他面前,攥住他T恤的下擺,慢慢將那T恤拽下來了。他的鎖骨汗津津的,不算特別明顯的腹肌一半露出來,一半被牛仔褲遮住。
唐蘅移開目光,裝作觀察鐵絲床的構造,等他穿衣服。然而他好像沒這打算,問唐蘅:「我做點吃的,你吃嗎?」
唐蘅下意識想拒絕,話到嘴邊又咽回去:「謝謝你啊,我來幫忙吧。」
「那你拿那個鍋去廁所接水,然後放爐子上燒——會吧?」支使起人倒很痛快。
「會。」其實唐蘅第一次做這種事。他平時很少在家吃,而且家裡有保姆做飯,用不著他自己動手。
衛生間瀰漫著一股霉味,唐蘅接了水,放到電磁爐上。他又說:「打開上面那個整理箱,裡面有吃的。」
「噢。」唐蘅先把塑料板端下來,然後掀開整理箱的蓋子——裡面確實有吃的。
一包老壇酸菜牛肉麵,一包香辣牛肉麵。一顆雞蛋。
唐蘅沉默兩秒:「就這些?」
「我這沒冰箱,只能存方便麵。」
「那這雞蛋……沒壞吧?」
「應該沒有。」
「……」
唐蘅坐在電磁爐旁邊的椅子上,左手捏著兩包方便麵,右手捧著一顆雞蛋——小心翼翼的,生怕失手捏碎了。而他坐在床邊,打著赤膊,神情平靜得近乎淡漠。
水還沒開,眼下實在無事可做。各自安靜了一會兒,唐蘅沒話找話地問:「這房子一個月多少錢?」
「兩百。」
「那還……挺便宜。」
他「嗯」一聲,沒接話。
又是這樣。唐蘅很難描述這種感覺,但他知道,這人是牴觸他的。雖然他還是跟他來了他家,他們一起坐在這悶熱的房間裡等水燒開,待會兒還要一起吃泡麵——但他是牴觸他的,他能感覺到。
為什麼?因為他害他受傷了?倒也的確是這樣。
唐蘅低聲說:「今天謝謝你了。」
「不客氣。」
「我說真的,如果你不在……我那吉他肯定被砸了。」
「嗯,下次小心。」
「你不問為什麼嗎?」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我要護著吉他。」
「很貴吧。」
「不貴。」
「哦。」
「這是我爸留給我的,」不知為何,唐蘅覺得自己一定要告訴他,「我爸去世十一年了。」
對方默然,片刻後,難得主動地問了個問題:「那些人為什麼要打你們?」
「我們搶了他們的場子,就是今天那個酒吧,『長愛』。」
「搶場子?」
「之前他們樂隊在那兒駐唱,現在換成我們了。」
「所以就要打架?」
「其實已經打過一次了,」唐蘅有點莫名的心虛,「我把那個胖子打骨折了。」
「嗯——水開了。」
唐蘅扭頭,看見鍋里的水已經沸騰起來,熱氣又被吊扇吹著,在屋子裡散開。他撕開兩包方便麵,把麵餅放進去,扭頭問:「醬料包也一起放嗎?」那不是竄味了?
「放吧。」對方說。
唐蘅又把雞蛋殼摳開,蛋清蛋黃流進鍋里。好在他見過家裡的保姆打蛋,知道應該從中間摳開蛋殼。
麵餅將散未散,唐蘅抄起筷子挑了挑。
「你幹什麼?」
「把面挑開,」唐蘅說,「這樣受熱均勻。」
他走過來,瞥了一眼鍋,又坐回去:「雞蛋散了。」
唐蘅:「……啊。」
「你再挑挑吧,」他說,「直接煮成雞蛋湯。」
幾分鐘後,兩人各自手捧一碗老壇酸菜香辣牛肉味雞蛋湯泡麵,呼啦呼啦地吃著。這房間既不通風,又沒空調,加上麵湯熱氣騰騰,唐蘅出了滿頭大汗,身上白T也濕透了。但是折騰了這麼一晚上,他竟然也顧不上這些,只覺得碗裡的方便麵前所未有地美味——簡直邪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