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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慕遞給他,藏攬柏面不改色地喝下去一口,然後波瀾不驚地回道:「沒有啊,還是以前的味道,你是不是喝膩了,沒關係,我們改天換成鳳梨汁。」
方慕只得忍著怪味喝下去了,又覺得自己事多,喝完還跟藏攬柏講:「沒關係的,不用換別的了。」
就這樣怪味的餐食和果汁餵了一個多月,方慕竟然逐漸習慣了。
藏攬柏的生活方式過於悠閒,方慕跟著他一起過這種悠閒日子,情緒也逐漸穩定,不過這也可能是在藥物的加持下,他看起來有所好轉。
跟藏攬柏出門時候,驚恐發作的頻率開始減少。
外面的氣溫下降,冬天真正來臨。
到了方慕要去看醫生的時間,藏攬柏因為方慕上次隨自己外出凍感冒了,於是這次降溫之後更是格外上心,里三層外三層給方慕裹了個嚴嚴實實之後才帶著人出門。
藏攬柏照往常那樣在心理診斷中心的休息處等待方慕。
方慕隨著這段時間和李恩詩的接觸,對她已經慢慢熟悉,不像從前那樣有戒備心了。
而且李恩詩確實耐心非常,從來沒有帶給過方慕類似冒犯,或者帶來過什麼咄咄逼人的感受。
方慕走進房間,在她桌前坐下。
李恩詩照舊給他準備了一杯溫水,又柔和地問他:「最近睡得好嗎,有沒有做夢?」
方慕搖搖頭,然後又說:「睡得還好,只是偶爾做夢。」
「記不記得夢境內容呢?」
方慕蹙眉,似乎是在回憶,但是這對他來講好像太有挑戰性了,他最後回答說:「記不清楚了。」
「方先生,你和我之前提到過的,你的記憶比較混亂,只對近兩年的時間有片段性的記憶,從前更是一片空白什麼都想不起來。」李恩詩在這裡停頓了一下,然後說:「人在經歷過巨大創傷之後,大腦可能會封閉一些帶來痛苦的創傷性記憶用來自我保護,你不記得可能是你本身就抗拒回憶。」
李恩詩又問他:「那麼你呢,作為你自己個人而言,你想要找回來之前完整的記憶嗎,又或者說就這樣,拋掉過去重新開始生活呢?」
拋掉過去重新開始生活?這樣也算嗎?這樣的混混沌沌的,思維不清楚的,不明不白的,也算是重新生活?
而且方慕坐在這裡,儘管什麼還沒發生,但是他還是覺得李恩詩話里有很多不成立的地方,比如就算是方慕逃避掉過去,過去也不見得就能放過他。
方慕從來都沒有什麼選擇權,於是在沉默了良久之後,他再次回答了:「不知道,我不清楚。」
李恩詩儘管更傾向於鼓勵方慕找回記憶,因為這樣他才能完整,而且過去的記憶是方慕的病因,她理論上覺得只有知曉方慕過去的病因才能更好地對症下藥,但是面對這樣渾身充滿躲避抗拒心理的方慕,她也著實無從下手。
要這樣的病人來配合,是最困難的。
但是好在李恩詩並不心急,她很快換了話題又說:「那聊聊你最近的夢吧。」
說到這裡,方慕神色也有了些變化,他第一次在李恩詩這裡主動吐露什麼又或者想要在李恩詩這裡尋求什麼。
他說:「醫生,我其實最近經常重複做一個夢,但是醒來之後就會忘記。」
「哦?那你怎麼知道夢是重複的。」
「閉上眼的時候會有熟悉感,重複的次數多了,場景不記得,但是那種很多次的熟悉感會有印象。」方慕回答說。
李恩詩這時候抬起來眼睛望著方慕,她問道:「那方先生要不要試試催眠,你就在這裡閉上眼睛,睡一下。」
這個決定似乎耗費了方慕很大的力氣,遲疑了快有十分鐘,他才緩緩坐到了房間裡的一個看起來很舒適的懶人沙發上。
他聞到了李恩詩點燃了一個什麼薰香,味道還挺好聞,他猜測應該是助眠的。
方慕平時入眠沒這麼快,但是隨著房間的燈光昏暗下來,安靜下來的房間裡他聽到了鐘錶指針轉動的清脆聲音,下一刻,他就意識昏沉了起來。
但是只是昏沉,並不是完全熟睡毫無意識的狀態。
比如他還是能夠聽到指針轉動的清脆聲音。
李恩詩看著閉上眼睛的方慕,呼吸逐漸平穩,她開始出聲問道:「方慕?」
方慕卻並未應聲,李恩詩忍不住蹙眉,按理說,方慕這樣的人並不會在這樣陌生的環境裡熟睡過去的。
李恩詩面對著對自己名字毫無反應的方慕,於是又試探性地問道:「你能聽到我說話嗎?你現在看到什麼?」
方慕的手指輕微顫動了一下,過了很久,他才聲音微弱地回答:「我在一片水裡。」
李恩詩垂眸,目光落在方慕看起來睡得並不安穩的臉上:「什麼顏色的水?」
「黑色。」
鋪天蓋地的黑色的水淹沒方慕的口鼻,使得他口不能言,目不能視,方慕開始控制不住本能的掙扎,一陣強烈的窒息感襲來。
李恩詩看著方慕身體不自然地抽搐了兩下,像是想要掙脫什麼。
但是黑色的水裡不知道孕育出了什麼怪物,那怪物長出來粗壯的觸角,纏繞住方慕的腳踝,手腕,像是無孔不入的侵襲方慕的身體。
李恩詩開始察覺到哪裡不對,她看著方慕反應劇烈卻還是依然醒不過來的模樣,連聲又叫了兩聲:「方慕!方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