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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柏蘭卻沒有胃口。
“方老師,你不難過嗎?”柏蘭小心翼翼地問道。
方檸愣怔了會兒,但很快就用笑容掩飾了過去,從辦公室的抽屜里摸出了一盒草莓薄荷糖。
她沒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倒了幾顆糖在她手心裡,“吃點兒糖吧,心情能好點兒,等會兒還有兩台手術呢。”
說完她起身扔了三明治的包裝袋,重新戴好口罩,走向手術室的背影像是一個無堅不摧的女戰士。
柏蘭快步跟上她。
她想像方檸一樣強大,想像她一樣快速地收拾好情緒,客觀冷靜地投入到下一輪的戰鬥中。
但再次看到又一個病患躺在手術台上,她耳邊卻總響起心跳停止時,機器可怕的聲音。
“止血鉗。”方檸伸出手來。
指令已經傳來,她卻還深陷在情緒里。
“柏蘭累了就先休息一會兒,小李醫生先頂上。”即便是此刻,方檸都依舊照顧著她的情緒,語氣溫柔,沒有責怪她的意思。
柏蘭退到後面,看著方檸的側面。
手術室明亮的頂光照在她身上,她穿著一身綠色的手術服,頭髮全部盤進了手術帽下,整張臉幾乎都被口罩遮住。
明明看不清身材和臉蛋,柏蘭卻覺得此刻的方檸,比任何時候都要更漂亮。
兩台手術的時間都很漫長,橫跨了一整個夜晚,直到第二天天明,才順利下台。
“大家辛苦了,回去好好睡一覺。”方檸仍舊保持著精氣神,和團隊裡的大家交代著。
卻在回家的路上,力氣一點一點被抽離。
只有等到這個時候,她才有時間難過。
手術失敗的感覺時隔了十幾個小時後,在她空閒下來時,才在她的體內逐漸具像化起來。
像是腦袋被套在一個塑膠袋裡,清晰地感覺到空氣一點兒一點兒的稀薄下來。
每當這個時候,她就會產生想要逃跑的想法。
跑到海邊或者山里,無論是什麼地方,只要讓她能夠有一刻遠離這裡的一切就好。
但她只能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家。
回去睡一覺吧,睡一覺醒過來就能好。她對自己這樣說道。
似乎是正好卡上她回家的時間,她才到家門口,紀昀就打開了門。
她對上他的目光,卻遲遲沒有開口說話。
“進來喝點兒粥墊墊胃吧。”紀昀什麼都沒問,只是說道。
方檸小口小口地喝著碗裡的粥,直到碗裡見底,她才抬起頭來。
“14點37分,患者搶救無效死亡。”她面色平靜,但眸子裡卻沉黑得看不到一絲光亮。
話音落下,空氣又再次安靜下來。
接著只聽紀昀問了一個毫不相干的問題:“明天休息嗎?”
“嗯。”方檸回答。
“那跟我走吧。”紀昀說。
“去哪兒?”她問。
“帶你逃離一下。”
作者有話說:
第36章 生命
“我們去哪兒?”坐上副駕駛, 方檸才後知後覺地問道。
儘管腦袋疲憊得只剩下一堆漿糊,但問完後還是努力調動著所剩無幾的腦細胞開始思考這個答案。
以免遇上對方說,都行啊你來決定時,她腦袋空空地只能說, 啊我也不知道。
相看兩茫然, 那一時衝動逃離的興致可能在出發前就已經消散了一大半。
但這個問題好像高階的數學難題,讓她一時沒有頭緒。
好在紀昀並沒有把這個問題又重新拋回給她。
但卻也沒回答, 只是抬手打開車載音響, 稍稍提高音量。
音樂緩緩流淌而出。
“等一個自然而然的晴天,
我想帶你去海邊。”
隨著歌聲,此時車正好開出地下停車場, 大片的藍天猶如巨幅油畫在眼前緩緩地展開, 恍若畫家拿著藍色顏料,隨性地潑散而出。
萬里無雲, 是一個她沒有等待,就自然而然的晴天。
懂了他的謎語,方檸的嘴角輕輕上翹,小梨渦若隱若現。
這是什麼神奇的音樂盲盒?
要是開出青藏高原,那他們還不得連夜驅車趕往川藏高速。
紀昀一副好巧的表情, “那就去海邊吧。”
怎麼會一切都剛剛好, 像是有人刻意安排好的一般。
這仿佛是收到一份沒有署名的禮物,卻又對送禮人心照不宣。
“那就去海邊吧。”方檸嘴角邊的小梨渦深深地陷了下去。
沒有去刻意探究答案,浪漫就應該交由無限的想像。
秋風涼得正好。
打開車窗,任憑風鑽進車裡,撩起她的長髮。
忙碌了一天一夜, 全身都變得沉沉, 就算只是說一句話都變得費勁。
但方檸不喜歡讓場面陷入安靜, 總是習慣了恰如其分地照顧別人的感受。
一直不說話,像是把紀昀當司機。
“今天的天氣真好哈。”暫時找不到什麼話題,天氣就是打開話匣子的萬用公式。
“嗯。”紀昀應。
方檸又在飛速地運轉自己的大腦,臉上撐著笑。
“紀主任以前也常去海邊嗎?”又隨便想了一個話頭。
紀昀卻沒有回答她的這個問題,轉頭看了她一眼,似乎一眼看透她的所有偽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