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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肯定不能啊,你還不放心我?”趙鵬說,“程醫生託付的病人,一定給你照顧的妥妥噹噹的。”
“好,”程宥晟拍拍趙鵬的肩,“晚上給他一點熱牛奶。你好好休息,身體恢復之後我們開始化療,不用害怕,就是打點滴而已。”
季淮還有些恍惚,魂不守舍的,被叫了兩聲才回過神,點點頭:“……好。”
他還有什麼可怕的呢。
接下來的幾天,趙鵬幾乎是使出了渾身解數,連拽帶哄,押著季淮按時吃飯休息和散步運動,季淮不忍辜負這一番善意,於是便努力著去配合,三天後身體勉強調整到了尚可的狀態,正式進入第一個化療周期。
季淮的化療以四周為一個周期,前兩周上化療藥,後兩周休息。儘管季淮已經對化療可能帶來的不適做好了心理準備,但副作用到來的時候,他依舊被折騰得生不如死。從第二周開始,頭暈、乏力和反胃感便如附骨之蛆一般圍繞上來,很長一段時間季淮只能意識昏沉地躺在病床上。
第二個化療周期開始的時候 ,季淮無法避免地感到了惶恐,如果這個世界真的沒有他的一席之地,季淮更希望體面的離開,而不是最終被藥物折磨到形銷骨立、狼狽收場。
“怎麼了?”程宥晟率先發覺季淮的不對勁,因為自己白大褂垂落的衣擺被人突然攥住了。
“我不想……”季淮顫抖著聲音說。
還沒等季淮把話說完,程宥晟突然反手握住了他的手:“不要放棄,你現在不能放棄。昨天脊髓庫里有兩個初步相合的供體,等覆核結束,我們就要做進一步匹配了。你知道有多少人等不到合適的供體嗎?你已經非常非常的幸運了,你要活下來。”
季淮一愣:“真的嗎?”
“我不會拿這種事情騙你。”程宥晟說,“再堅持一下,都會好起來的。我不知道你之前經歷過什麼,但是我看見過很多的死亡,沒有什麼比你的生命更加重要。”
季淮也親眼看到過隔壁的二十多歲的年輕女孩去世時,她的父母悲痛欲絕的模樣。明明那個姑娘還在準備雅思,明明還每天都和他打招呼。她的生命還有無數種可能,季淮看著她母親哭到癱倒在地,在那一刻無比想將自己的生命換給她。
“我的生命不重要,”季淮眸光黯淡,“我死了,也沒人傷心。”
“我會傷心。”程宥晟語氣斬釘截鐵,“你是我的病人,我比任何人——包括你自己,都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我畢生所學,都是為了讓我的病人恢復健康。”
“……謝謝。”季淮被他的眼神吸引到,那種執著而堅定的目光,帶著極強的感染力,就連季淮都覺得自己毫無生機的心臟里生發出了一點點的勇氣。他反手握了握程宥晟的手,“你是個很好的醫生。”
“那你也爭取做個好病人,不要讓醫生天天哄著你治病行不行?”程宥晟試圖讓氣氛一些,“我這又不是兒科。”
季淮扯起嘴角,笑了一下,“謝謝,我……會的。”
化療結束後,護士將季淮送回病房。季淮的頭暈的厲害,昏昏沉沉地閉眼在床上休息時,房門忽然被敲響了。
趙鵬或者醫護人員應該會直接進來,除此之外,季淮想不出會有誰來探望他,難道是走錯病房了嗎。
“請問,”門外是一個女孩的聲音,清清爽爽的,“季淮在這裡嗎?”
季淮愣了一瞬:“……暖暖姐?”
聽到他的回音,女孩推門而入,跟在她身後的是一個四五十歲的微胖的女性,面容和藹,眼含擔憂,“小七!”
季淮鼻尖一酸,掙扎著想要坐起來,但身體實在酸軟,連試了兩次都摔回了床上,“白老師……”
“快別動了,你這孩子,生病了也不跟我們說,誰來照顧你呀?那護工看你沒人管能上心嗎?”白玫將一袋水果放在床頭柜上,伸手把季淮按了回去,胖胖的溫暖的手掌動作麻利地給他掖好被子、整理好領口,又摸了摸季淮路在外面的打增白針的手,“手這麼涼,暖暖,你快去找個塑料瓶子,灌上熱水,給他繞著輸液管,這個藥涼的呀。”
季淮躺在病床上看兩人忙裡忙外,依稀似乎回到了很小的時候,他在福利院裡,生了病,她們也是這樣照顧他。
但他又怎麼有臉面去聯繫她們呢。
和談翊在一起之後,他也曾鼓足勇氣介紹他小時候關係最好的姐姐和親如生母的老師給談翊認識,但談翊明顯表現的興致缺缺。後來有一次,季暖暖和白玫來談翊的家做客──那時候季淮還很天真的以為那是他們兩個的家。談翊當面沒有說什麼,禮數到位,但也客氣疏離、拒人千里。等她們離開之後,他轉手給季淮之前住的的福利院轉了五百萬的捐款。
好像一個巴掌打在他們的臉上。
後來季暖暖他們再也沒有來過,也越來越少和季淮聯繫,直到最後基本斷絕了關係。
但今天,她們都默契地沒有再提這件事,毫無芥蒂地盡心照顧著季淮。
當外出打水的趙鵬回來的時候,看見房間裡的人,不由愣了一下:“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