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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他抿抿嘴,主動喊出這個幾乎陌生的稱呼,望著小姨,「很晚了,有什麼事別衝動。」
「你讓她走!」姨父聽見了,在臥室里高喊一聲,「姨什么姨?她這些年對你像個家裡人該有的態度嗎?!」
小姨連肩膀都在抖,指甲更深地陷進苟小河胳膊里。
面對邊橋,她已經極力讓自己情緒平穩了,但腳下仍然沒停,只留下一句「陪著你爸吧,他這兩年血壓上來了」,就毫不猶豫從樓道間擠過去。
在玄關拽下挎包,她帶著苟小河摔門而出。
苟小河從沒遇見過這種情況,根本不知道該做什麼,也不敢開口攔她。
一直跟著小姨去車庫坐進車裡,看小姨將臉埋在方向盤上深深地喘了好幾口氣,他心裡揪得難受,抬手一下下捋著小姨的背,輕聲喊她:「小姨。」
小姨沒理他,只把臉埋得更深,肩膀抖得更加劇烈。
自從被接到城裡生活,除了小姨扎破腳那次,苟小河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她。
這些年的相處,一度讓他以為小姨就該是風風火火,瀟灑恣意的樣子;就該是那個給姥姥送葬都能有條不紊、冷靜自持的小姨。
「小姨,實在不開心,就離婚吧。」
苟小河不知道她和姨父之間又發生了什麼,只能從自己的角度寬慰她。
「我已經考上大學了,你不用顧慮我的高考了。」
「從別墅搬出來也沒關係,我們可以先租個房子。姥姥給我留了很多錢,還有這些年你給我的,我都攢著呢。」
小姨聽到他認真算帳,才捋一把散亂的頭髮,偏頭很動容地看他一會兒。
「哪就這麼可憐了,真當我這麼些年吃白飯呢?」她嗓子又沙又啞,眼眶還掛著沒幹的淚水,卻對苟小河擠出一個乏力的笑,「會開車嗎?」
「我……」苟小河愣愣。
「算了。」小姨拍拍腦門,「氣得腦子都迷糊了。安全帶扣上。」
小姨把車開到了一個小區,位置離別墅所在的區有些遠,但也是靠近市中心的地段。
這小區遠沒有別墅區那麼高檔,應有的配置倒也齊全,刷了門禁卡進去,整個小區燈光溫馨,還有不少人在散步,小廣場上甚至有一群阿姨在跳廣場舞。
「前幾年的樓盤,我用自己的錢買的,沒告訴你姨父。」
小姨在地庫停好車,帶他進電梯,到了一棟家門前,開鎖進門。
「我自己的家。」她摁開燈,對苟小河笑笑,「以後也是你的新家了,歡迎。」
苟小河從沒細打聽過姨父的生意,只知道他們很忙,小姨和姨父在一起後,就一直跟在他身邊幫他。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小姨不僅有自己的房子,還有一份獨立的收入。
她一直在為離的生活做準備。
苟小河在這間三室兩廳的家裡轉一圈,能看出小姨對生活質量有著自己的要求,專門打造了一間用來運動健身的靜音房。
「你好厲害,小姨。」他從心底里發出讚美。
「有什麼好厲害的,所有本禹晰事都是做小三學來的。」小姨從櫥櫃裡開了瓶酒,撐在吧檯前悶聲自嘲。
回到自己的家,她的狀態一點兒也不再遮掩,情緒極速地跌落回去。
「別這麼說。」苟小河坐在她對面,聽她把那個詞明晃晃地套在自己身上,心裡特別不是滋味。
小姨衝著酒瓶發了會兒怔,突然又開口說:「每次我和你姨父吵完架,看著他摔門走,或者我自己拎著包走的時候,心裡想的其實都是邊橋的媽媽。」
苟小河一愣。
「人真的不能做違背良心的事,小河。不管給自己找了多少年藉口,破壞了別人家庭,就是第三者,早晚會受到同樣的懲罰。」
小姨的鼻根又紅了。
「邊橋媽媽當年跟你姨父一遍遍吵架的時候,可能就是我現在的心情吧。」
「邊橋每次看我和他爸爸吵架,心裡肯定也是這麼想。」
「都是我的報應,是我活該。」
「所以我連可憐自己的資格都沒有。這些話其實最不該跟你說,但這世上除了你,我真的……」
小姨喝酒喝得臉脹紅,眼皮稍微一抖,成串的眼淚就擠了出來。
她乾脆閉上眼,趴在吧檯上撐住額頭,嘴角無聲地顫著,更多的話被淚水噎在喉頭,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一直到小姨歪倒在沙發上睡過去,苟小河除了心疼地陪著她,也只能沉默。
就像小姨曾經告訴他的,人總得活著,已經走到這一步了,不論對錯都只能往前看,誰也回不了頭。
給小姨取條毯子搭在身上,他窩在另一頭的沙發里發會兒呆,很想邊橋。
他是真的想讓小姨離婚,也是真的開始擔心,以小姨和姨父現在的關係、離婚後的狀態,他和邊橋以後該怎麼相處。
——下午邊橋還問他是不是不想讓家裡知道他們在談戀愛,就眼下這種氣氛,真讓他們知道,兩個大人還不得全瘋了?
被小姨帶出門時太突然了,手機沒拿,拖鞋都沒來及換。小姨這個樣子他不敢跑回去,怕她睡半截會吐。
摸索著去開小姨的電腦,想給邊橋發個微信消息,又被開機密碼給攔住了。
苟小河已經很久沒這麼迷茫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