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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橋過了兩秒才抬起眼,頭髮被靜電帶得支棱啪嚓, 皺著眉毛看苟小河。
「你叫我什麼?」
「我感覺你現在就像個小孩。」苟小河就是故意的, 幫邊橋扒了兩下頭髮, 樂得停不下來,「怪可愛的。」
「上回雪糕姐不也這麼喊你了嗎。」他還專門提了一句。
邊橋這會兒是真沒精神,太陽穴過了電似的嗡嗡響。
苟小河就跨在他跟前,兩人離得很近,臉頰鼻端上甚至能感到彼此撲過來的呼吸。
由著苟小河在他頭髮上摸了會兒,他抬胳膊把人撥開,拿起衣服往身上套。
雖然苟小河嚷嚷著要帶邊橋去看病,但他來到城裡以後又沒病過,連診所門朝哪開都不知道。
還是邊橋帶他找到社區醫院,進去先量體溫,38度4。
「這麼高?」苟小河嚇一跳,站在邊橋身後摸他額頭,「你難受嗎?」
邊橋晃晃腦袋,把他的手拉下來。
「應該是洗澡洗著涼了,吊瓶水吧。」醫生問清楚情況,甩甩溫度計收起來,「去裡面找張床躺著。」
「能打針嗎?」邊橋沒動。
他不想在診所醫院這種地方多呆,總覺得說句話都能灌一嘴病毒。
「急著好?」醫生去洗手配藥水,「打針得打屁股哦。」
邊橋很少生病,在苟小河記憶里,他們一起在苟家村長大的那些年,邊橋只有兩次病得比較嚴重。
一次就是腿磕破了,好長時間不能打彎,結果又被苟小河把胳膊給摔了;還有一回是感冒感出了炎症,一個多星期都沒好,姥姥還用白酒給他擦後背和胸口。
其他時候偶爾感個冒,在農村都不算生病。
從診所出來,他瞅著邊橋一臉懨懨毫無精神的模樣,老想伸手摸摸他的屁股。
「疼嗎?」他小聲問,「小時候你可不願意打針了。」
邊橋無言地看他一眼,一句話都不想說。
回到家,阿姨下的那鍋麵條已經沒法吃了,邊橋吃了藥先回房間,苟小河在外賣上找了家粥店,給他點一份白粥餡餅,又往樓上跑。
狗跟著他,苟小河朝它「噓」了一聲:「不要吵。」
診所的退燒針見效還是快,邊橋這會兒沒睡,正躺在床上玩手機,投影儀也打開了,低聲播著電影。
「邊橋,」苟小河過去摸摸他,趴在床沿上問,「你有什麼需要的?」
對於照顧邊橋,苟小河有種奇妙的狂熱。
小時候的邊橋犟頭犟腦,那次炎症就是生病了不說,硬憋出來的。
但也只有在生病的時候,他才顯露出一點小孩子的脆弱,需要人陪,對苟小河的耐心能擴散到最大化,能夠容忍他沒完沒了的膩歪。
人生病的時候總會比較敏感脆弱,這點誰都一樣。
比如現在,邊橋從手機上方望向苟小河,目光雖然疲累,但也沒有惡聲惡氣,只沙著嗓子說:「沒有。」
苟小河看他這個樣子,心裡酸酸軟軟的,學電視裡去擰個濕毛巾捂他腦門上。
「你沒別的事兒做嗎?」邊橋要被他煩死了,把毛巾從眼皮上推開,想攆人。
「沒有,你好好捂汗,我陪你。」苟小河給他掖掖被子。
他真是把邊橋當個小孩來照顧,熱水接來擱在床頭,粥來了也端到床頭,還想幫他吹吹。
「我是發燒,不是癱了。」邊橋一臉古怪地看著他。
「哦,那你自己喝。」苟小河有些遺憾,挪到床尾盤腿坐著,狗小盒趴在地上,一人一狗盯著他喝粥。
胃裡暖了,精神就開始放鬆,藥勁也把困意帶起來了,邊橋喝完粥歪在床頭靠了會兒,閉眼又睡過去。
苟小河輕手輕腳地把粥碗拿走,收拾好滿床的衣服,趴在桌上寫卷子。
邊橋這一覺直接睡到了晚上快九點。
他是被熱醒的,睜眼時渾身還像踩在棉花上一樣發輕,黑洞洞的臥室里只有投影儀的暗光閃爍,電影的聲音被調到了最低,聽起來像是來自另一層空間。
他用了幾秒鐘回神,就在這幾秒的功夫里,他聽到另一道細細的呼吸。
邊橋轉過頭,苟小河佝著身子側躺在他旁邊,一隻手虛握著拳搭在枕頭上,擋住了大半張臉。
被子底下,他的另一隻手和一條小腿,全都搭在邊橋的胳膊和腳踝上,肚皮隨著綿長的呼吸輕輕起伏。
邊橋看了他好一會兒,然後伸出手,往他鼻尖上「叭」的彈了一下。
苟小河腳底一抽,拳頭搓著鼻子醒過來,跟邊橋的視線對上,他第一反應就是撐起上身往前湊,把腦門貼在邊橋的腦門上。
邊橋其實是想問問他,怎麼還敢來跟自己一起睡,昨天晚上警告他的那些話是不是又給忘了。
但在苟小河貼上來的瞬間,他嘴角動動,那些刻薄的語言突然都變得開不了口。
「醒了?」
跟邊橋比起來,苟小河什麼多餘的念頭都沒有,他剛醒,說話還瓮聲瓮氣的,撲扇著眼皮近距離望著邊橋。
「好像沒那麼燙了,你還難受嗎?」
邊橋沒說話,苟小河的頭髮絲從他眼皮上掃過去,帶起了從太陽穴到耳根的一片癢麻。
他微微眯縫一下眼,在苟小河準備爬開時,往他後脖子上壓了壓。
「別動。」他握住苟小河的脖子,「再貼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