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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完全不敢去看陳峋的表情,也不知道陳峋會不會相信。他緊張地攥起手指,等待宣判。
終於他聽到陳峋嗯了一聲,「以前,我是說……也出現過這種情況嗎?」
楚辭鬆了口氣,渾身的力氣都像被抽走,並沒有聽出陳峋語氣里的停頓:「出現過,有幾次吧。」
這一次他語氣自然,因為說的是實話,有幾次在外面拍攝時低血糖發作,他的確曾經暈倒過。
陳峋沒有說話,楚辭從餘光里看到他將手伸進口袋,緊接著一塊奶糖出現在他手心。
熟悉的包裝讓楚辭的心顫了一下,忍不住朝陳峋看去,眼眶發紅,「哥哥」兩個字幾乎脫口而出。
他別過臉,將那個稱呼咽了回去,只在陳峋將奶糖遞過來的時候小聲說了「謝謝」。
陳峋看著楚辭蒼白的側臉,假裝沒有聽出他聲音里的哽咽:「不用謝。」
小何重新回到車上,陳峋給了他一個餐廳的地址。楚辭其實哪兒也不想去,他只想躲進一個封閉空間,把頭埋進膝蓋,等待耳鳴症狀的消失,像之前無數次一樣。
但是他自己跟陳峋說低血糖,如果拒絕肯定會被懷疑。
楚辭轉向窗外,緊咬下唇,目光在S市燈火璀璨的夜景中游移,希望藉此分散注意力,哪怕只有一點也好。
到了餐廳,陳峋要了個包間,在沒有第三者的環境裡,楚辭明顯感到放鬆,只是在服務員進來點餐後又變得緊張。
陳峋把菜單遞過去。
楚辭裝模作樣翻了翻,隨便點了兩樣簡單的菜品。
其中一道是時蔬,服務員站到楚辭的左側,記下後又輕聲問:「先生,請問是要白灼還是清炒?」
問了兩遍,楚辭沒有反應。
說沒有反應或許並不準確,楚辭端著杯子小口喝水,眼睛有些木然地盯著雪白桌布上的花紋,似乎根本沒有聽到服務員的話。
陳峋眉頭蹙了一下,對服務員說:「白灼。」
一頓飯吃得很安靜,楚辭根本沒有胃口,但還是假裝很餓地硬塞下去,到最後都有些想吐。
回到家,陳峋沒有像往常那樣進書房,洗漱後就上了床。
結婚以來,陳峋都是等楚辭睡著後才從書房出來,在楚辭醒來前離開,兩人還是頭一次在清醒的狀態下躺在一起,這讓楚辭感到愈發焦慮,耳朵里的嗡嗡聲幾乎一刻不停。
好難受,只要吃一顆藥就能緩解。
不行,不能吃,挺一挺就能過去。
這兩個念頭在他腦海中交替盤旋,此消彼長。
楚辭閉著眼,身體僵直地躺在床上,手指在被子底下攥緊又鬆開,再攥緊。終於,身體上的折磨跨過了他能承受的臨界點。他睜開眼,努力在黑夜裡分辨陳峋的呼吸,在確認對方睡著後翻身下床,赤著腳離開了臥室。
聽到關門聲的那一瞬,陳峋猛地睜開了眼睛。
他根本睡不著,一閉上眼就是酒會上那個男人對楚辭說的話。
那時在酒會上,有個服務生突然找到他讓他去一趟洗手間,說楚辭暈倒了,他飛快趕去,沒想到看到那一幕。
他太后悔了,他不應該讓楚辭離開他的視線,哪怕只有一秒。那個人在他進去之前不知道還說了多少難聽的話。
楚辭今晚倒在地上的模樣讓他想起了六年前,唇色慘白,身體輕得就像一片落葉。
還有楚辭在餐廳里反常的舉動。他知道楚辭絕不是個沒有禮貌的人,聽到別人的問話一定會回答。
甚至不用出動直覺,陳峋篤定楚辭有事瞞著他。
這麼晚楚辭不睡覺要去哪裡?
想到這裡,陳峋再也無法裝睡。他打開臥室門,客廳漆黑一片,客房未掩實的門縫裡透出些許光亮。
楚辭跪在冰涼的木地板上,從行李箱最隱蔽的夾層里翻出藥瓶,扭開瓶蓋,倒出了一片粉色的藥片。
手抖得厲害,他不得不用另一隻手抓住手腕。他再次猶豫起來,明明回國前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他已經很久沒有耳鳴發作,情緒也穩定。
理智告訴他,只要離開這個地方,回到芝加哥,他就不用再承受這一切,肉體上的痛苦,流言蜚語的折磨。
可他捨不得。
楚辭跪在地上,呆滯地看著手心的那粒藥片,顏色和形狀都像他以前吃過的一種糖。
可惜這不是糖,一點也不甜。
最終他仰起頭,喉結滾動了兩下將藥片吞了下去。他想站起來,但跪得時間太久腿有些麻,膝蓋打了個顫,又跌坐回地板上。
藥瓶脫手而出,一路滾到了房間門口。
楚辭正要爬過去把藥瓶撿回來,房門就在此時突然被推開,陳峋從黑暗中走了進來。
在楚辭怔愣的目光中,陳峋彎下腰,修長的手指撿起地板上那個小小的藥瓶,在指間轉了轉,隨即視線筆直地投向楚辭,緩緩開口:「這是什麼?」
——
楚辭幾乎是跳起來從陳峋手裡奪過了藥瓶。
「維生……是安眠藥。」他把藥瓶緊緊攥在手心,慌亂地解釋,根本不敢去看陳峋的臉。
說完他就轉過身,背朝陳峋迅速把藥瓶塞回行李箱裡,拉上拉鏈,然後上鎖。
「啪嗒」聲響,楚辭鬆了口氣,再回頭時,陳峋已經離開了客房。
那瞬間他心中湧起巨大的失落,如被一塊從天而降的黑幕當頭罩住,手腳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