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頁
想到從前那張照片裡他穿的是白襯衫,楚辭問老闆有沒有白襯衫,老闆給他找了一件。
脫掉外套穿上襯衫後,楚辭仔細地將扣子扣好,衣領也撫平整,然後摘下耳釘,用紙巾包住收進口袋。
雖然已經開春,但春寒料峭,照相館裡沒開暖氣,楚辭有些冷,在鏡頭之外雙手交握給自己取暖,同時努力回想並擺出和六年前那張照片上同樣的表情。
儘管內心深處他知道,這只是徒勞。
18歲的楚辭是矜貴的小少爺,肆意張揚,浪漫熱情,充滿了分享欲。但現在的他小心拘謹,連放肆大笑都成了奢侈品,沉默才是常態。
就算再怎麼刻意模仿,他也不是過去的自己了。
拍照過程很快,老闆刷刷兩下就搞定,末了小聲嘀咕:「這長得好看的人拍照就是不費勁。」
老闆問是不是立刻要照片,楚辭說是,老闆便說:「立等要加錢,一共80塊。」
見楚辭拿出手機掃碼,老闆抬頭:「手機支付不行,只收現金或者刷卡。」
楚辭動作一頓:「可我沒帶錢。」
老闆說:「那你今天先別要了,等下次帶上錢再來拿照片。」
就在這時,旁邊伸出一隻手:「刷這張卡。」
楚辭猛地轉頭,看到了陳峋。
深灰羊毛大衣,衣襟敞開,可以看到裡面是一身非常正式的商務西裝,陳峋仿佛剛從談判桌上下來,只不過領帶有些歪,胸口也起伏不定。
照相館門臉窄小,陳峋往櫃檯前一站,楚辭立時感到要被他的氣息包圍了。
雖然有猜測,但當陳峋出現在面前時,楚辭還是感到不真實,怔愣之際,連空氣的流動都放緩,直到聽到老闆一聲低咳。
老闆的視線在兩人之間轉了一圈:「刷卡是吧,輸密碼。」
楚辭慌忙別過頭,餘光看到陳峋在輸密碼。
老闆又道:「半小時後來取照片。」
「走吧,回車上等。」陳峋說。
巷子窄,車開不進來,陳峋把車停在巷口。坐進車裡,見楚辭唇色發白,他飛快握了一下楚辭的手。
「怎麼這麼涼?」
陳峋重新發動車,把空調開到最大,又很自然地問:「早飯吃了嗎?」
「嗯,你呢?」
「吃了。」陳峋頓了頓,「在飛機上吃的。」
楚辭後知後覺:「你怎麼這麼早回來?難道昨晚沒睡覺嗎?」
陳峋避重就輕:「在飛機上睡了一會。」
從B市飛過來只要兩小時,即便陳峋全程都在睡,時間也遠遠不夠。
楚辭側頭看去,陳峋眼底兩片明顯的烏青,他突然覺得心裡發脹。
有那麼兩分鐘,誰都沒有說話。陳峋打破沉默,掏出錢包,抽出剛才那張銀行卡遞給楚辭:「這張卡你先拿著。」
楚辭的心顫了一下,手指在口袋裡攥起,他垂眸看著那張銀行卡,沒有動作。
良久,陳峋的聲音從頭頂落下:「我沒有其他意思,只是怕你再遇到今天這種情況,畢竟國內不是所有地方都能用手機支付。」
這個理由讓人無法拒絕,楚辭接過卡,小聲說了句謝謝。
氣氛再度沉悶下來,只能聽到空調出風口呼呼的風聲。陳峋靠在座椅上,直視前方,唇角抿直,表情淡漠,整個人散發出落寞的氣場。
楚辭突然感到莫名的難過,眼神遊離,沒有著落,伸進口袋的手碰到一團紙,這才想起他為了拍照把耳骨釘摘了下來。
楚辭抿了下嘴唇,掏出紙團將耳釘取出來放在手心,五指蜷起握住。像是下定某種決心,兩秒後他轉身面朝陳峋。
察覺到楚辭的動作,陳峋也轉過身,目光中帶著疑惑。
楚辭舔了舔嘴唇,聲音因為緊張都有些乾澀:「那個,我拍照的時候把耳釘摘下來了。」
陳峋的表情變得微妙,他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用眼神鼓勵楚辭繼續往下說。
楚辭做了個吞咽的動作,攤開手,小巧的鑽石玫瑰在掌心綻放,閃爍動人的華彩。
楚辭不敢去看陳峋的表情,趕在勇氣消失前開口:「沒有鏡子,我看不見,所以能不能請你為我戴上?」
——
說完最後一個字,楚辭鴕鳥般閉上眼睛,幾乎在同時聽到了一聲「好」。
「好。」仿佛怕楚辭沒聽清,陳峋又重複了一遍,拿起耳釘研究起來,「這應該怎麼戴?」
兩個人不約而同忽略了明明座位前面的遮陽板上就有鏡子這個事實。
楚辭平時自己戴很熟練,向陳峋解釋時卻有些犯難:「就、就把尖的那一頭對準耳洞戳進去,耳堵的話我可以自己戴。」
聽起來很簡單,實際操作卻有點困難,在第一步找耳洞上就卡了好幾分鐘。
陳峋一手扣住楚辭的後腦,把他拉近,另一手捏了捏他的耳垂,很軟,有些涼,觸感像瑩白的玉。
楚辭的耳朵立刻紅了,說話都結巴:「耳洞不在那裡,在上面。」
「我知道。」陳峋表面淡定,喉結卻滑了一下,指尖沿著耳廓往上,停留在了楚辭平時佩戴耳釘的地方,輕輕捏了一下,忽然問,「疼嗎?」
楚辭一愣,反應過來陳峋是在問他打耳洞的時候疼不疼,他小幅度地搖了搖頭:「不疼。」
陳峋沒有戳穿他,這麼柔軟的地方被刺穿,怎麼可能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