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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宇川奇怪地問他:「你想我記得你?」
陳濤嚇得直退:「神經病啊!!!」
兩人對視一眼,那一眼讓彼此的雞皮疙瘩都掉了一地。訓練室里靜默了片刻。
「那是在我跟你變熟了之前才發生的事吧?很早了。反正我是不知道我哥怎麼把外套借你的,我只記得,那次他回來以後問我你爸媽是不是不在了。」
「當時我跟我哥還不太熟,聽成父母不在家了。」他跟他哥那時的關係還不算好,陳濤對他說話的態度也差。他撓撓後腦。
「然後我哥後面跟你關係就好起來了。」
陳濤幽怨地問他:「所以你當時明明跟我哥關係這麼好,為什麼不自己解釋清楚啊?還害我哥誤會那麼久。你……」
剩下的話陳濤沒有再說完,但是兩人心裡都知道。
季瑾自己沒了家人,他嘴上從來不說,但想都知道,他對這樣的事情是很敏感的。
陳家在隔壁喊人回去吃飯了。送走了陳濤,霍宇川還在想著他問的那事。
事實上,陳濤說得是對的。霍宇川能記得自己當時應該是是有機會解釋的。
當時是為什麼沒有解釋呢……
啊。
想起來了。
因為瑾哥在哭。
從那雙眼睛裡掉下來的透明水滴,砸在小霍宇川的手上。嗒的一小聲。幾乎要融進背景漫天無數雨水的滴答聲中。
「世界上爸爸媽媽已經不在了的小孩子有很多,哥哥也是。」
「你多笑笑,爸爸媽媽能看得見的。」
少年季瑾跟同齡人比起來已經很成熟了。但跟現在的青年季瑾比起來還是差了一截。所以他的情緒有時還是會外露。
而當時的霍宇川也才知道,原來他也不是只有那張溫柔的臉,真實的季瑾其實是另外一種樣子。
霍宇川慢慢地想起來了一些事。
那一天,也是像這次這樣的瓢潑大雨。
小霍宇川冒著雨,一個人走在從武館回家的路上,大雨模糊了視野。霍宇川小跑了起來,在路過一家關門的店面時,匆匆地側頭捕捉見了那裡站著一個眼熟的身影。
在那塊簡陋的布檐下,鄰居家的那個瑾哥也在有些驚訝地看著他。
霍宇川視線和他的對上了兩秒,然後他腳步沒停,回過頭接著往前跑。
雨變大了,得跑快點才行——霍宇川這麼想著,眼前卻忽然被一塊布粗暴擋住了,他腳步一滯,肩膀隨之也身後人的手臂摟住了。
衝進雨里的季瑾不由分說地挾持著人往另一個方向跑。
霍宇川不明所以地跟著他跑了,一路跑到了躲雨的檐下,他才看清頭上替他擋雨的,是兜頭罩下來的一件藍白色校服。
「你怎麼還往前跑呢?」季瑾喘著氣問他。
他剛才都看到這小孩發現自己了,結果沒想到這小子一扭頭,竟然毫不猶豫地悶頭接著往前衝去。
他家裡都不管他的嗎?季瑾跑出去把他帶了回來,又從書包里掏出紙巾,給他擦臉上、身上的水。
「你怎麼都不笑呢?」
季瑾嘗試跟他說話,但霍宇川的那段記憶里始終只有瑾哥在自說自話的聲音。
季瑾以為他是沒人照顧。才會這樣淋雨。
到這裡,霍宇川算是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對這段回憶沒留下什麼印象了,因為當年那個小子比現在的霍宇川更像塊木頭。
他壓根就沒怎麼在聽瑾哥講話。當時的小霍宇川在做什麼呢?他側著頭,雨水濡濕的鼻尖一直埋進了校服里,聞了聞那件校服上留下的味道。
即便用的是一樣的洗衣粉,在不同的人身上也會變成很不同的氣味。
這件事情最早是他從季瑾身上那學到的。
他又探出腦袋,去聞面前的瑾哥。
後來的許多年,季瑾再也沒有露出過那副模樣了。
而多年之後,他倒是對瑾哥身上的味道,和著那種雨水味,印象深刻。
……
這雨下了一天,到了夜晚逐漸轉弱,成了時有時無的陣雨。天氣預報說颱風沒有登陸成功,估計明後天就能放晴了。
晚課做完之後霍宇川就去洗了個澡,衝掉一天訓練下來流的汗。
他回三樓去關燈,路過那扇窗戶時,習慣性地轉頭看了一眼。
剛好看到隔壁的燈是亮的,瑾哥的背影就在站那裡拖地。
他在家裡時穿著白背心和短褲,背影朝著霍宇川這邊,青年低著頭幹活時,仍然能從背後瞧見他一段修長的,天鵝似的頸部。
霍宇川站在那看了一會。
季瑾拖完了那一塊,轉身要離開時發現了他。他朝這邊點了個頭,跟霍宇川打招呼。
霍宇川也朝他點了個頭。無聲而簡短的交流過後,季瑾關上燈離開了。
他也下樓回了自己房間裡。
霍宇川的生物鐘向來是十幾年如一日的準時。這個時間該睡了,明天還要接著早起。他一直就是這麼過來的。
曾經聽過不止一個人說練武多苦多難,可能只有霍宇川不這麼覺得。
他對外界的感知始終很遲鈍。即使學武,他也是這麼稀里糊塗地學過來的。回過頭才發現,什麼感覺都淡化消失了。
他眼中的世界始終是一片混沌。
關上燈,房裡陷入一片漆黑。他準備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