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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實世界的雨下大了,她又回到平行時空的高三。
這會兒,平行世界正在進行三模的考試。
考場外,大雨傾盆。教室開著風扇,吹得人頭腦發虛。
考試的氛圍緊張,時不時能聽到後排紙張的翻動聲,班裡的同學們埋著頭,分秒必爭地做著題。
林詩蘭費勁地整理著腦子裡紊亂的思緒,譚盡與她訣別的影像猶在眼前,她根本沒有應對考試的心情。
——他一起回來雨季了嗎?
鬆手,丟下手中的鉛筆,林詩蘭打算直接站起來,衝出教室……
「離交卷還有十五分鐘。」監考老師搶在她起立前,提醒了一句。
身體微微離凳的林詩蘭,眼角餘光瞥向桌上的考卷。卷子中,她的字跡工工整整,草稿紙上,演算的方程密密麻麻。
第一次,林詩蘭有了一種,她入侵了別人人生的實感。
這個身體,比她自己的身體更健康年輕。原來的身體的主人,她非常嚴肅地對待這次考試,看列出的一條條公式就知道她肯定苦讀了許久,打算發揮全力取得高分。鉛筆在紙的最下方畫出一道深深的斜線,是因為她沒來得及算完倒數第二道大題,就被林詩蘭接管了身體。
整張試卷答得仔仔細細,剩下最後兩題空著交上去嗎?那樣的話,這次的考試必定拿不到理想的成績了。
想到這裡,林詩蘭忽然有點不是滋味。
她重新坐回凳子,拿起筆,用最快的速度瀏覽起最後兩題。
考試結束的鈴聲響起,林詩蘭剛剛好答完。把考卷交給老師,她鬆了口氣,走出教室。
考完試的同學全往校門口走,林詩蘭逆著人潮去向譚盡的班級。
一門心思找譚盡,她卻在快到他班級的時候,先撞見了另一個在回憶故事裡給她留下深刻印象的人——蘇鴿。
兩個監考老師領著她,往教務處的方向走。
林詩蘭經過他們,和蘇鴿有短暫的目光交匯。
少女的手指侷促地摳著書包的背帶,長劉海後面的眼睛斜了林詩蘭一眼。林詩蘭似乎望見蘇鴿眼中有濕意,來不及確認,她馬上低下頭,頭髮又將眼睛擋住。
林詩蘭的腳步稍稍放慢。不遠處有人喊了一聲她的名字,將她從愣神中扯回來。
走廊的人少了,林詩蘭往前看,恰好看見站在班級門口的譚盡。
他笑著沖她揮手。
圓圓的臉蛋,傻傻的小盡。他的單眼皮平時無精打采,如今興奮地睜大眼睛,渾身洋溢著開心。如果譚儘是狗,這會兒已經搖起尾巴,圍著她跑步轉圈了。
譚盡沒穿校服。被她弄歪的衣帽抽繩也尚未復原,他身上還是夜樂園的那身衣服。雨季前兩次穿越,他都刻意隱藏,沒讓林詩蘭發現穿越前穿越後,他用著同一個身體。
不再細想下去,她揚起笑臉,走近他。
——「你等了我很久吧?」
——「我在夜樂園裡做夢啦,那些泡泡是你給我展示的嗎?」
——「我想起很多事情,洪水中是你救了我。」
心中百感交集,林詩蘭腦子裡閃過好幾句開場白。
話到嘴邊,她望著他的笑臉,抿抿唇,把對他們來說最沉重的東西先壓了下去。
「我剛才看到,蘇鴿被老師帶走了。」
「是啊,」他說「她作弊被發現,估計得被記過。」
說話間,雨下大了。
天空劈下一道驚雷,雨水淋進走廊。
縱使林詩蘭很想表現出若無其事的模樣,她也已經和先前失去創傷記憶的她不一樣了。
巨大的轟隆聲讓她的大腦一片空白。
災難中的記憶醒來了,驚懼與疼痛也隨之覺醒,林詩蘭渾身抖得像篩子。仿佛又見到電閃雷鳴的雨夜,那個死狀悽慘的譚盡,她在絕望中,看著他被洪水沒過頭頂。
「你怎麼了?」
譚盡湊過來關心,他的靠近令她的症狀更嚴重,林詩蘭冷汗直冒,呼吸困難,直挺挺地向後倒去。
他及時扶了一把,她才沒有摔到地上。
他們遠離了走廊,遠離了下雨的環境,找了個空教室躲起來。
譚盡為林詩蘭關上門,關上窗,拉上窗簾。
她抱著肩膀,縮著腦袋。
而他隔著幾排座位,遠遠地守著她。
許久,外面不再打雷。林詩蘭慢慢緩過勁了,坐直身體。
譚盡坐到林詩蘭旁邊。
她看看他,再看看自己空空的手腕,悵然若失。
譚盡一直遵守著許下的誓言。
而自己呢,這些年不僅忘掉了對他的誓言,也忘記了他。連他送的手鍊,她都沒有保存好。
林詩蘭焦慮地咬緊嘴唇,覺得自己真是糟糕透頂。
一隻大手伸過來,圈住了她的手腕。
譚盡一言未發,只是牢牢地握著她。從他手心傳來的溫度有種踏實的力量,填補了手串消失留下的空缺。
關於誓言,譚盡曾經對林詩蘭說過我們把災難中死去的人們看作冤魂,如果我們在他們死前答應了什麼事,卻沒有辦到的話。有可能,他們會詛咒我們重複受災的日子,直到我們完成他們的心愿。
她咬破嘴唇,嘗到血,嘗到一種腐爛的甜蜜。
或許不要想起來她的誓言也好。若譚儘是因為執念留存的冤魂,她甘願被詛咒,當失約於他的壞人,一遍遍再歷雨季,就這樣與他糾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