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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狠狠地,朝林詩蘭所在的窗子的方向啐了口痰。
勁一松,傘沒拿穩。
林詩蘭被老人的動作嚇得失去平衡,屁股往地板一坐。
「吱」的一聲響,好像是壓到了什麼。
易拉罐?老鼠?
被那聲音拉回理智。她不敢細想,從地上騰地站起來。
——跑!
她衝進之前的那條暗巷,跑得像只無頭蒼蠅,急切地找著能夠逃離的出口。
硌人的水泥牆撞向她。分不清哪兒是路,哪是牆,她只管跑;撞到了東西不吭聲,也不敢停下,接著往能跑的地方跑。
分不清在什麼時候,她看見了光。
總算是走出來了,回到有路燈的大路。
細密的雨水打在臉上,緩過神的林詩蘭發現,傘沒拿。
但自己是萬萬不可能再回去拿傘了。
喉嚨干燒著,半邊身子感覺冷,半邊身體感覺熱;抬手,她驚魂未定地擦了擦額頭的汗。
林詩蘭一路淋著雨回家。
譚盡發完簡訊,在小區門口等了她二十分鐘。
他站在溫暖的橙色路燈下。
她遠遠地看見他,招招手。
他打著傘跑過來找她。
譚盡洗過澡了,身上有清爽的皂香,麥當勞的牛皮紙袋被他捏得皺巴巴。他一見她,就知道她肯定遇到什麼事了。
「林詩蘭!你傘呢?」
「你臉上怎麼一道黑乎乎的……」
她伸出手,手上果然很髒。
左顧右盼,譚盡沒找到能拿來清潔的東西。詩蘭傻了似的,他跟她說話也不答,一動不動盯著自己的雙手。
兩隻手被他一把扯走。
他抓起自己白T恤的布料,給她當個抹布。
林詩蘭反應過來時。
譚盡的衣服碰到她的手,已經髒了。
「不要,我回去洗手就好啦。」她說這句也是晚了。
譚盡低著頭,幫她擦她髒兮兮的手。
她要抽走,他不肯,大手將她的手腕圈住。
又擦了幾下。
林詩蘭突然痛叫一聲。
譚盡皺著眉,捲起她的袖子,發現她胳膊青了。
「這誰弄的?」他臉色差得嚇人,眸中怒火滔天。
「沒人。我自己摔的……」
回憶起剛才的事,實際上根本沒多大不了,她卻那麼廢物,被嚇成這幅德行。林詩蘭咽了咽口水,別開眼,小聲說:「我覺得我好沒用。」
「亂說!」
她的話讓他反應巨大。
譚盡雙手捧起她的臉,對著她的眼睛,大聲對她說。
「不管剛才你遇到什麼,都聽好了。」
「林詩蘭,你是最有用的!」
第28章 自由人
譚盡的眼睛,是清凌凌的一汪水。
林詩蘭在裡面看見她自己的倒影。
特別膽小、害怕特別多事情的,她自己。
已經重來雨季這麼多次,她面對她媽她還是這麼唯唯諾諾。他曾安慰自己「你媽是你最重要的人,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但林詩蘭不得不承認,在一個地方的失敗會像病毒一樣傳播,她媽之外的事,她也缺乏獨自面對,獨自處理的勇氣。
林詩蘭躲開了他的手。
在譚盡振聾發聵的鼓氣後,她終於說出了自己萎靡不振的原因。
「我跟蹤了蘇鴿。我走到她家外面的巷子,那兒很黑,我很害怕;我在她家門口偷看,被她家老人嚇跑了。連傘丟了,我都不敢回去拿。在這個雨季,我真的能做出改變嗎?好像,少了你的幫助,我根本做不好自己想做的事情。」
即便是聽完她的描述,譚盡也沒能理解,她有什麼做得不夠好的地方。
「你說你做不好的事,指的是跟蹤?那你已經完成它了,而且完成得很好。你都打探清楚了蘇鴿家住哪。」
「你想要跟蹤又很有膽量又不被人發現,那即便是有我陪著你,我們該害怕也會害怕,被發現的風險不會比你單獨行動更小。」
譚盡話鋒一轉:「林詩蘭,你知道你的問題出在哪嗎?」
視線直直探進她的雙眼,他一字一句道。
「你對自己要求太苛刻了。」
「必須事事都做到最完美,否則不會滿意,那你就是在以你媽的標準繼續要求你自己。仿佛是沒有得到第一名,你就會開始自我折磨,不願意給予自己絲毫肯定。你也知道,你媽媽的做法是錯的,不是嗎?」
「事實上,你很有用。就算害怕,也會盡力嘗試,這就是你的厲害之處。」
他的眼睛在告訴她,他的話里沒有安慰她的成分,全是出自他的真心。
這像一劑鎮定,撫平了她從蘇鴿家逃出後的慌亂。
深呼吸幾個來回,林詩蘭整理好心情。
她將放學後自己的所見所聞,告訴了譚盡。
結合著書店的事和蘇鴿的真實住處,林詩蘭心中升起一個疑惑:住在那樣糟糕的環境,蘇鴿為什麼有閒錢去買那麼多的書?買完了也不拿走?
譚盡也不知道問題的答案。
「有一個我有印象的,關於她的家庭。不知道和我們想了解的事有沒有關聯……」
林詩蘭洗耳恭聽。
「不久後的三模,蘇鴿考試作弊。老師抓到她,要找她的家長來學校。但是一直沒聯繫上他們,班主任還問了班上的同學有沒有認識蘇鴿家裡人的,沒人回答。趁老師不在,蘇鴿跑了,後來就沒來上過學。她再出現就是高考過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