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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聲打在鋼筋鐵管上,放大傳輸到地底下的隱蔽小溝里,水不斷上漲,爭那一點水面的空氣幾乎耗盡力氣。
劉均脖子和手臂上的青筋暴漲,臉色煞白,直到季繁雲恢復一絲意識,才松下緊繃的心。
季繁雲恢復意識後,開始急促地大喘氣,劉均拍著他的背帶他調整呼吸,漸漸平靜下來後,季繁雲好像還在確認,直直地看著劉均,半響才說:「我沒有生活不順。」
季繁雲說的第一句話,他不關心自己在哪,好像完全可以為安危放心,最在意的反而是:「我為什麼會是他的目標,我沒有……我很好……」
聲音虛弱,顫抖著,又很著急,每次開口都會咽進水,要說的話也講不清。
劉均安撫著他,重複說「沒事沒事了」,又說:「現在雨越來越大,我們先想辦法出去,出去再講。」
說著,兩人靜止般地對視,連呼吸也是緩慢的。
狹小的空間讓人渾身難受,劉均不確定季繁雲的意願,但緊挨在一起,在幾乎精疲力盡的逃生時刻里,劉均需要能量補給。
他貼近臉,和季繁雲接了一個很輕很淡、不敢用力的吻。
季繁雲沒有掙開,也可能是環境不允許他掙扎,所以劉均在季繁雲唇間留戀地奪取,奢侈的占用越來越稀薄的空氣。
過後,劉均長話短說告訴季繁雲所處的環境:「這裡是工地沒有投入使用的下水道。」
「人呢……」季繁雲沒有辦法講出長句,一字一頓地問,「他們呢……你怎麼……」
劉均大概能明白季繁雲要問什麼,只是水在上漲,沒有條件多說解釋的話,他一隻手護著季繁雲的頭,用另一隻手將人再往上托。
季繁雲先前整個人力氣都掛在劉均身上,現在緩過勁了,開始掙扎,很快放開緊緊摟在劉均身上的手,往兩邊的牆上扒。
「要怎麼出去。」季繁雲問,「沒有人來救我們?」
「我的定位器掉了,他們應該跟丟了,沒有那麼快能找過來。」劉均一邊說一邊還是很不放心地護著季繁雲,怕他掉下去。
季繁雲大概生死攸關也不能擯棄好勝心,堅持不讓扶,說:「我憋氣很厲害。」
劉均放開季繁雲,沖他笑了笑,生死攸關愛意依舊情不自禁湧上心頭,他說了聲:「自己抓好。」
然後又湊上前親了一下季繁雲的額頭。
光從頭頂上的鋼筋縫隙穿透進來,水聲刺耳,劉均沉入水底,在小道中摸索出口。
他們被困的地方是一條很長的下水管道,管道貫穿爛尾樓的地基,前一夜颱風颳倒了磚牆,許多磚塊堵住出水口,而頭頂能看到光的井口也已經被蓋上。
有一點是讓劉均想像不到的,處於這樣的環境,季繁雲比他以為的更無畏、更跳脫。
劉均在水裡看了一圈重新回到水面的時候,看見季繁雲試圖在把頂上的鋼筋抬開。
他游過去拉開季繁雲磨出血的手,兩個人都沒有控制好平衡,抱在一起沉進了水裡,掙扎許久才回到水面上。
季繁雲大喘著氣說:「我們不會……就死在這裡吧。」
然後非常堅定地表示:「太狼狽了,我不允許自己以這種方式死掉!」
「不會。」劉均也很堅定,「小姜和小邱會找過來的。」
劉均告訴他這個地方是他們提前猜測到程國盛會用來作案的地方之一,就算沒有定位器,其他人也知道找過來。
保留了就算找過來,打開壓在井口上面的鋼筋可能需要花上不少時間的前提,劉均沒有講。
不過季繁雲沒有順著話說,好像停留在死亡陰影上,卻不見得多恐懼,接著問:「如果要死了,你有沒有什麼遺言想對我說?」
「沒有。」劉均說,「不會死,我要說的話很多。」
季繁雲明顯是不悅的,他說:「那你想不想聽我的遺言。」
「不想。」劉均很不給面子,他甚至都沒有把視線放在季繁雲臉上,抬頭望著頂上透光的縫隙,打斷了季繁雲要往下講的話,「有什麼話出去再講。」
季繁雲喃喃著:「過了這個村,就下不了這個心……」
劉均沒有仔細聽,他又沉進水底,鑽進管道深處,找到一根有手臂長短的鋼筋才游上來。
還沒講,季繁雲就往上看了看,意會地問:「撬得開嗎?」
「試試。」劉均脫掉自己的上衣,用衣服把季繁雲的手掌纏繞了好幾圈,然後把那根鋼筋放到季繁雲手上,沒有多餘的解釋直接抱起季繁雲將他往上托。
「你撐不住就告訴我。」季繁雲也沒有多問,上手就開始撬,還一邊玩笑道,「但是我們換不了位置,我可托不起你,你太重了。」
蓋在井口上的是建築鋼筋,再上面是堆積的磚塊。
如果程國盛這一次也成功做下案子,如果一切不是劉均他們的布局,那此後在這個井下被發現屍體時,大概率定案結論是失足掉進下水道,又遇到暴雨天和爛牆倒塌,無法逃出,意外而死。
劉均和季繁雲都沒有特別表露出他們的求生欲望,很冷靜,也很有默契。
季繁雲每使上力氣撬幾下,就會詢問劉均有沒有嗆到水、要不要休息,撬了許久,伴著雨聲傳來一陣磚塊落地聲響,季繁雲欣喜地低下頭看劉均,好像得意地要討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