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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燈影低俯, 光塵在車頂盤旋。
夏明月難受地翻了個身,長發亂糟糟地貼在臉頰兩側,甚至微微擋住了睫毛。
她明明是睡著, 眼角卻不住有淚水滲出。
賀以舟緩慢抬手, 輕緩且小心地把遮住她雙眼的碎發撥弄到腦後,猶豫片刻, 用指腹為她揩去掛在睫毛上的濕潤, 最後又調整好姿勢,這才坐回到駕駛位。
他沒有發動引擎,一雙眼眸忍不住透過後視鏡凝視向夏明月。
她此時安靜, 呼吸均勻清淺, 醉顏顯出些許無助乖巧, 與清醒時的明艷判若兩人。
賀以舟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寂靜許久,這才朝著夜色駛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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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明月醉得神志不清,一路上被賀以舟連扶帶抱地拖進家門。
他還沒來得及歇口氣,夏明月便鼻子一皺,抓著他胸前的衣襟, 含糊不清地吐出幾個字眼:「難受……想、想吐。」
賀以舟脊樑頓時僵住,更加用力地攙摟住她的腰身:「洗手間在哪兒?」
夏明月晃晃悠悠地指了一指。
他架住她的身體來到洗手間。
待門合攏,夏明月獨自在裡面吐了個昏天地暗。
酒精全部吐出去後,胃部的燒灼感也緊跟而來。她捂緊肚子艱難起身, 拖著酸軟無力的肢體來到洗漱池清洗十指。
頭痛欲裂。
眼球脹開似的疼。
她用冰冷的水潑在面頰,刺激之下才勉強找回到些許殘存的理智。
夏明月覺得鏡中的自己陌生。
那道映出來的影子脆弱又狼狽;寂寥又落魄,像極了初入上京時舉手無措的自己。
——無親無故, 總覺得這座龐大的城市會如鯨魚般吞了她。
「夏明月, 你好點沒?」
房門被不輕不重敲響三下, 夏明月隨意擦拭去嘴角水漬,咔嚓聲推門而出。
賀以舟眼尾垂落,視線迅速在她臉上掃過,「清醒了?」
「嗯。」夏明月嗓音嘶啞,說話時嗓子又干又疼,「好了很多,謝謝賀醫生送我回來。」
賀以舟打量向她泛白的嘴唇,問:「需要給你買點醒酒藥嗎?」
夏明月說:「不用,樓上就有。」
夏明月現在只想一頭栽入到枕頭裡好好睡上一覺,她一步三踉蹌地走上樓,步伐虛晃無力,感覺下一秒就會從台階上倒地不起。
忽然間,有一雙手朝她而來,結實有力的臂膀成為她的支點,讓她的身體短暫有了一個依附。
「哪個是你房間?」
賀以舟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從他衣服上傳來的清淡氣息竟然神奇般的減緩了頭痛,夏明月忍不住把全身的重量壓了過去,指著樓梯口「盡頭就是……」
爬完樓梯,終於回到心心念念的臥室大床。
她渾身發冷,胃部一抽一抽的疼,也顧不上得體不得體,胡亂踢開腳下的高跟鞋,將全身都緊嚴密裹在溫暖柔軟的棉被中。
疼痛折磨著神經,分秒不停。
夏明月不禁發出痛哼,影影綽綽的燈火下,一張窄小的面頰毫無血色,蒼白仿若一張顏色褪盡的紙張。
「胃痛?」
賀以舟停留在床邊,淡淡兩個字鑽入耳窩。
她這才意識到他還沒有離開,強撐著精神說:「沒事,睡一覺就好。」
賀以舟緘默無言,下一瞬退離房間。
她全然不在意,閉上雙眼把自己蜷縮成蝦米狀,只有這樣才有安全感,才能暫時緩解身體的不適。
昏昏沉沉時,一雙手輕輕推向肩膀:「起來,把這個喝了。」
聲線好聽,又熟悉。
他又強勢重複一遍:「喝完再睡。」
夏明月支起眼皮,晃動在眼前的影子只有一個模糊的輪廓,數秒後,輪廓變得清晰,赫然是賀以舟那張冷清奪目的眉眼。
「你……」夏明月支起上半身,面露意外,「你還沒走?」
她在剛才聽到了開門聲,便以為他早就離去,也沒有放在心上,誰成想……
看著賀以舟手上的牛奶,夏明月頓時陷入沉默。
賀以舟並沒有理會她的愕然,「先喝牛奶,然後再把藥吃了,休息一晚上明天就好了。」
從他身上飄來一股微冷的花香味,這是樓下花叢的味道。
夏明月撩動長睫,在男人平寂的神色下看到幾分疲倦。指尖一動,不由自主地接過他遞過來的杯子。
牛奶是剛剛熱好的,還冒著熱氣。
旁邊的桌上放著新買來的胃藥,整整齊齊收在塑膠袋裡。
她小口小口抿著牛奶,熱意順著舌尖蔓延至四肢,就連隱隱作痛的胃部都跟著溫暖。
夏明月一邊喝牛奶,一邊瞄著身側的男人。
他坐在床邊認真看著藥盒上的說明,對於她的打量毫無覺察。
「賀醫生,我今天是不是又給你添麻煩了……」
她原本是想好好請他吃一頓飯的,可是……
夏明月抱著水杯的十指收緊,眼尾勾挑出余醉之後的紅意,看起來病態,也寫著心思不寧。
賀以舟的眼神閃了閃:「先喝藥,少說話。」說著,準備給她拿一旁的水杯。
「我自己來。」她不好繼續麻煩他,匆忙去拿杯子。二人指尖相觸,在彼此感受到對方的體溫後,都短暫的怔愕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