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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明月平靜道:「線下線上的店鋪將在這周陸續關閉, 屆時財務會為大家結清這月的工資,會議結束後,各位就可以收拾東西自行離開了。」
眾人面面相覷, 心有千問但都沒開口, 最後策劃在同伴的攛掇下緩緩舉手提問:「那……工作室什麼時候能恢復正常?一兩個月的話……我們還是可以等的……」
如今內卷遍地, 996早已是大勢所趨。
從工作環境到薪資, 我見明月都是眾人心馳相望的公司。夏明月待人寬厚,偶有加班也不惹怨言,除去節假日補貼,每次簽下單子還都有額外福利。
於私心,他們不想讓工作室倒閉。
於理, 又明白這場風波實在難抵。
「明月姐,你要不要站出來認個錯!」美工妹子憋紅一張臉,忍不住站起身提議,「網絡沒有記憶的, 你錢都賠了,再向大眾服軟認個錯,出去玩一段時間, 相信很快就能恢復正常了。」
周遭附和:「是啊, 你又不是主觀害人, 好好道歉,我相信很快就能過去的。」
夏明月聽他們嘁嘁喳喳說完,才道:「和V家的合作黃了,要賠償一千萬,還有其餘的合約賠償……」
她話沒說滿,但凡有心的都清楚這是要掏空她家底。
四周一片唏噓喟然。
須臾過後,眾人紛紛整理起桌面上的文件,無一人說話,只剩窸窣窣的紙張翻頁聲。
員工收拾好東西接連散去,夏明月站在高台靜靜看著腳下的繁華一點點歸於冷清。
剛租下這裡的時候,這裡還只是個破舊的毛坯廠子。
她用辛苦攢下的積蓄把它二次翻新,從每塊地板到每一張桌椅,都是她夜以繼日細心挑選後的結果。
如今……
到底是什麼也沒留下。
夏明月自嘲地笑了聲。
最後走的是小張。
她止步,欲言又止,囁嚅半天就說出一句「保重。」
[保重。]
兩字雖輕,對她來說卻也是寬慰。
夏明月了無回應,就倚在樓梯扶手處安安靜靜看著她離開。等最後一抹光亮將她的身影吞噬,留下的是蕭然冷靜的孤樓。
她撐在欄杆上的手不自覺收緊。
臉很冰,她不予理會,任由那兩行眼淚肆意。
夏明月一點點滑坐至台階。
恨意,不忿,憤怒,所有負面情緒在內心世界猖獗發酵,化作旋渦將她盡數蠶食。
「擦擦。」
眼前展開一張潔淨的白紙,夏明月不接,賀以舟便捧起她的臉,用紙巾一下一下將她眼周的濕潤壓干。過程小心翼翼,生怕蹭花她細心描繪的妝。
兩人間咫尺的距離,她盯著他的眉眼,看著他表情中的凝重珍惜,眼淚不止,欲掉欲凶。
賀以舟也放棄給她擦下去,靠近把肩膀遞到她腦袋下,讓她枕著自己慢慢哭。
樓下荒涼寂靜得很。
她關閉的不僅僅是工廠,而是自己迄今為止所堅持的所有夢想與渴望。
如今這顆名為夢想的星星破碎支離,又重新將她丟在深不見底的黑夜裡。
——無助。
她仿若又回到煢煢孑立時,找不見半天支撐下去的希望。
夏明月死死扯著賀以舟的袖子,只有這樣才能勉強讓她感到一點安全。
「拿著。」
賀以舟忽然遞來一張卡,夏明月止住眼淚,訝然地抬眸看向他。
他語調平寂:「把該還的錢都還了。過後拿著這些錢重新開始,雖然不多,但也足夠。」
賀以舟往她頭上輕揉一把,唇邊笑意溫溫柔柔:「別哭。人活在這世上,沒什麼是挺不過去的。」
夏明月捏著那張四四方方薄薄的卡,破涕為笑,過後又是哭作一團。
「要是……挺不過去呢。」
他的眼裡映出一片明晃的光亮:「那就把我和你一起留在現在。」他握牢她的手,五個字堅定有力,「總會過去的。」
總會過去的。
是啊,總會過去的……
夏明月擦乾眼淚,鄭重其事地對賀以舟說:「錢當我借的,回頭、回頭我會還你。」
賀以舟笑著捏了捏她的耳垂,也沒有拒絕,只是寵溺地說:「好。」
一高一矮兩道身影相攜離去。
走出工作室時,不舍攛掇著她回頭看了眼。
樹影密密匝匝壓在樓檐上。她曾在這裡傾賭過未來,也見證過輝煌,如今幾載而過,肉眼可見的竟只剩遺憾。
夏明月在心裡說了聲再見,對它也是對自己,最後轉過身。
——這一次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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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野車行駛在馬路上,夏明月想著以前的事。記得剛來這個城市的時候,她只背了一個帆布包。
那時的夏明月稚氣未脫,一身青澀,好似孤身闖入野木密林的稚兔,隨便什麼都能把她吃了。
第一份工作是模特。
她外形好,面容清澈又明艷,輕而易舉就在上京立穩腳跟。她喜歡模特這份工作,也喜歡萬眾矚目的感覺,若不是公司老闆對她職場騷擾,她可能會一直在秀台走下去。
「到了。」
思緒恍惚中,賀以舟的聲音兀然將她從回憶里拉出。
她的視線落在窗外,光像絲帶一樣勾纏在地面,相隔不遠的距離,她看到女人蹲在陰影處張望,五官模糊,但身影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