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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奶奶把我帶大的。」
她平靜訴說著自己的過去, 就好像這是一段與自己全然脫離的無關的過往。
「你騙我,是怕我承受不住?」
「嗯。」
夏明月抬起頭,眼圈再次泛紅,「那你有沒有想過,她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你又想沒想過, 無論早晚,我都會知道?」
他想過的。
賀以舟喉結滾動,到底是什麼也沒說。
夏明月胡亂擦去眼淚,「你回去吧, 我想一個人在這裡待著。」
他不肯走,長身立在她身後,仿若一尊守護神。
「賀以舟, 我明白你是想保護我。」她聲音很輕, 被風碾碎成幾段, 「可是有些時候,我是不希望被保護的。」
賀以舟垂在腿側的長指勾了一下,唇瓣跟著繃緊,雙眼裡泄露出一絲無能為力。
明月這才注意到他消瘦許多,下巴長出一層青色的胡茬,像是很久都沒有打理過。
她意識到賀以舟不是今天才來的。
他應該在她看不見的地方跟隨了她許久。
所有的不滿,抱怨,責怪,在看到他眸?疲憊的一瞬間,便全部都梗在了胸口。
她不能這麼快放下,卻也說不出原諒。
夏明月狠心不去看他,「你回去吧,抱抱還要人照顧呢。」
「我把抱抱安置在鄉下朋友那兒了。」
夏明月睫毛一抖。
又想起賀以舟那裡早就暴露,抱抱被發現也是遲早的事情,送去別處反而是上計。
「你想在這裡陪奶奶我也可以理解。不過……」他頓了下,委婉道,「村里沒監控,到時候你叔叔嬸嬸都回去了,你一個人在這裡也不安全。你想留就留幾天,但最好不要太久。」
越是偏遠的地區,法律越是一個空殼。
雖然村子裡都是留守的老人,但也不能保證有個別生出邪心。
賀以舟叮囑完,深深吸了口氣:「我先走了。你……」話在唇邊繞了三圈,最後才說出來,「照顧好自己。」
他離去,走出大門前又回頭看了一眼。
夏明月也忍不住和他對視,兩人的目光在空氣中短暫的交匯一瞬,當他扭頭離去之後,院子寂靜如常。
她無端難過起來。
巨大的無力感像是要將她壓垮,夏明月喘不上氣,胃裡又傳來翻江倒海的感覺。她跑到樹坑去吐,可是嘔了半天也只吐出幾口酸水。
夏明月轉身靠牆,哭得無助又壓抑。
賀以舟沒有走遠。
他倚在牆後點了一根煙,青煙裊裊上升,牆壁後面是她的哭聲。
賀以舟靜靜聽了許久。
等遠處走來一道身影,他掐滅煙迎了過去。
夏曉曼這幾天都沒見到他的影子,本來以為他是回去了,如今他又出現在眼前,當即有些意外。
「你沒走?」
「準備走了。」賀以舟從口袋裡掏出一把鑰匙,「我在懷明區有一套房子,這是鑰匙。」
夏曉曼看著掌心裡的鑰匙,不明所以。
賀以舟說:「你要是方便,就留下來陪她幾天。回去後,你就讓她去這個地址住,可以的話,你有空就多去看看他,畢竟……她奶奶剛死,我害怕她想不開。」
「你……」
賀以舟的眼眸氤氳晦澀,接著說:「她若問,你就說是和朋友合租,別說是我給的。」
夏明月性子傲,又還記恨著他,要是知道未必會過去住。
「這個小區很偏,她不會懷疑的。」
賀以舟一句話就打消了夏曉曼顧慮。
她攥緊鑰匙:「我知道了。到時候我和她一起回去。」
賀以舟嗯了聲,看向她的眼神忽然多了一絲別樣的東西。
夏曉曼被他盯著不自然,不由自主挪開了目光。
賀以舟眯了一下眼,忽然問:「劉艾歌溺水那天,你確定周圍沒其他人?」
夏曉曼心慌亂一拍,很快鎮定下去:「我也沒注意,所以我不知道周圍有沒有人。」
空氣寂靜下去。
她有些維持不住表面的淡然。
好在一通及時打來的電話把他叫走。夏曉曼長鬆口氣,看了眼手上的鑰匙,提步回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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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奶奶安葬後第三天,前來參加葬禮的親戚們便都散了。
堂叔和堂嬸也沒有留,畢竟小賣鋪那邊還有一堆爛攤子。
夏曉曼還有假,於是和夏明月留在了村子裡。
可是她不想多待。村子裡不比城市。城裡人再討厭誰,也不會當人議論長短。村里人不一樣,日子本來過得清閒,平常就喜歡在村東頭的樹下聚在一起調嘴弄舌,搬弄是非。
只要夏曉曼出門,就能聽到那些閒言碎語。
他們談論夏奶奶生前,又說夏明月是水性楊花的小狐狸精,最後連她也沒放過,說她一個丫頭片子讀書無用,每一個字眼都往她心窩捅。
後來有人把消息放了出去,不少網紅正在前來的路上。
這村子是徹底待不下去了。
徵得夏明月同意後,夏曉曼訂了當天晚上十點的票。
臨走時,夏曉曼卻找不到了夏明月的身影。
村里天黑得快,也濃。
一旦過了八點,整個村子像陷進墨一樣的暗。
她深一腳淺一腳爬上山,穿過一小片枯樹林,在盡頭找到夏奶奶的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