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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炎聽出了點兒什麼,「……他媽,去世了?」
元致然點頭,「應該是去年年底的事兒,我也沒細問。」
再次提起江潤竹,穆炎腦海中冒出的依舊是那個坐在教室窗邊吹風的少年,大學畢業後他們就沒再見過,算算已經快五年了。
江潤竹這個人,脾氣好得沒邊兒,皺眉頭的樣子都少見。初識穆炎覺得他裝,等反過勁兒來的時候,已經栽進去了。他認清了,江潤竹一點兒都不會裝,他只是太難得,他是軟柿子也是韌竹,平靜地消化一切疾苦,做對得起自己的人。
「炎兒?」
聽元致然叫他,穆炎回過神兒來。
元致然直衝他眨眼,「你要是還惦記人家,那就、聯繫聯繫?」
目光落在酒杯上,穆炎漫不經心的,「這都哪輩子的事兒了。」
元致然嘁一聲,「聽著是豁達啊,那我受累打聽一下,是誰大學的時候追人家追得滿城風雨人盡皆知,是誰畢業了喝得爛醉扒著我哭愣是不敢給人家打電話?我沒記錯的話是你吧?」
青蔥回憶被無情揭露,穆炎也覺得可樂。
誰都知道,穆炎的一大優點是知趣,缺點是太知趣。
應該是從高中起江潤竹他媽就在生病,常年臥床就算了,精神也極不正常,把江潤竹當兒子當老公當狐狸精。所以,照顧他媽那幾年,江潤竹最累的不是身體,是終日緊繃壓抑的精神。
彼時,穆炎還是聲名顯赫的穆家大少爺,選擇他,江潤竹可以太多,但他沒有。
揣著他的拒絕,穆炎也不再打擾。他向來如此,說他半途而廢也好,淺嘗輒止也罷,他不喜歡為難別人,更不喜歡為難自己。
「他值得更好的生活。」輕敲著玻璃杯,穆炎輕聲說了一句。
元致然上來些酒勁兒,蹬掉皮鞋縮進沙發里,「你這話我可不愛聽啊,跟你還能受委屈不成,這些年你身邊有哪個長久的,說不是因為惦記江潤竹誰信啊,我要是你,我他媽明天就把人約出來!以前沒緣分不代表現在沒有嘛。」
穆炎沒接茬兒。
感嘆一聲,元致然閉上眼,「我是不是沒跟你說過,我一直特別相信你,打從小學抄你作業開始就是,你做什麼我都信是對的。」
「得了吧你。」
迷糊間聽見他的笑音,元致然也笑起來,「真的,你不想說的事兒我就不問……但你得知道,哥幾個可都是真擔心你。」
和家裡斷絕關係後,穆炎什麼都沒帶走,卸下光環心甘情願地做一個無名小卒。旁人可能覺得他是鬧少爺脾氣,但元致然太了解他,穆炎是有事兒想要做。
穆炎的神色微動,起身,「下去買包煙。」
元致然哼唧兩聲,「……關燈啊,我今兒不走了,跟你這兒湊合一晚。」
這人蜷在沙發上腿還得露一截,穆炎找了條毯子扔他身上,關燈下樓去了。
便利店買了煙出來,他就近找了個長椅坐著吹風。點起一根煙,仰頭瞅了瞅天上朦朧的月亮,想起江潤竹,耳邊是元致然讓聯繫聯繫他的話。
其實到現在穆炎也不知道自己當時具體喜歡江潤竹什麼,估計是那股對誰都溫柔卻又誰也不惦記的勁兒,太招人了。
江潤竹的聯繫方式他有,只是從沒想過要聯繫。他摸出手機,胡亂點了兩下又扔回兜兒里,在靜謐的夜中自嘲著輕笑一聲。
他微微轉頭,順著風的方向吐出煙霧,看著菸絲慢慢被吹遠消散,才發現這麼晚了除了他還有一個人在看月亮。
樓下那麻煩小孩兒盤腿坐在便利店門口的台階上,衛衣帶子拉緊系了個扣,正看著月亮吃東西。
穆炎就那麼看著他吃了三片麵包,才起身回家。
他沒由來地覺得,小孩兒鼓著腮吃東西的樣子,看著可憐兮兮的。
第3章 寒暄循環
九月過了大半,晚上溫度也不見收斂。
穆炎在家悶了一天,下樓吃今天的第一頓飯,要巧不巧,又碰上了樓下那小孩兒。
他出便利店的時候那人正騎著車下小坡,先一步經過回樓時必經的路燈,接著便聽身後丁零噹啷一路小跑。
推著車跟上,於侑樂醞釀了幾秒才開口,還是最俗套的那句,「今天天氣真不錯,是吧。」見人沒搭理他的意思,他尷尬地在臉邊扇了扇風,「……就是有點兒熱。」
穆炎不聲不響繼續往前走。
下意識咽了咽口水,於侑樂探頭跟上,「你剛買什麼啦,我看見你從便利店出來……」話沒說完,身前人突然停下,把他嚇一跳,不自覺先開始辯解,「我、我們是碰巧遇見的……不、不不算擾民吧……」
冷冷抬眼,穆炎撂下一句在這兒等我,說完轉身上樓。
不知他要自己等什麼,於侑樂還是依言原地不動了。
等穆炎吃完東西,慣例靠在窗邊抽菸時,發現,小孩兒還在他們分開的地方等著。空曠雜亂的停車場中間,他安靜地坐在自行車上,顯得孤零零的可憐。
缺心眼這詞兒再次冒出來,穆炎失笑,卻沒有半點兒自責的意思。在這種半大不小的年紀,總得有人教他體驗人心險惡。
再後來,穆炎想起他和於侑樂的這個時期,也會好奇,甚至納悶。一個交流困難,在生人面前半句話都說不利索的倒霉孩子,為什麼在自己面前活像個話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