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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穆炎所說,他沒有別的選擇,他不能看著永拓倒下。
之後的會議和種種穆炎都交給了陳杰靈,出了會議室便覺得口渴。永拓和他離開前變化不大,他輕車熟路地找到茶水間,發現窗邊早已坐了人,喝著一杯複合果汁。
「二叔。」叫了人,穆炎給自己倒了杯咖啡,想提提精神。端著紙杯坐到對面,他看了看穆向明的杯子,勾起嘴角,「我可記得你不能喝這個吧?」
「就這一次,當沒瞧見,啊。」被抓包穆向明失笑,「要我說糖尿病可真是要人命,這不能吃那不能碰,你嬸嬸和弟弟整天盯我跟盯犯人似的。」
穆炎但笑不語,轉頭向窗外,看落地窗外,熟悉又陌生的景象。
「小炎,我這人信命,你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都有老天爺給你把著關,你們父子走到今天,總歸是有人犯了錯。」
穆炎很清楚穆向明想說什麼,於是先開了口,「二叔,不是我的我不要,他名下的其他資產我不會動。」
穆向明面上感嘆,「小炎,二叔今天來沒別的意思,你爸是我哥,你是我唯一的親侄子,我想保全你爸的顏面,卻也怕別人欺負了你,咱穆家這麼些孩子,屬你主意正,你媽去得早,我總怕你走歪路,今天看來,是我多此一舉了。」
他的話幾字真幾字假,穆炎不願費神分辨,或許穆向明壓根就不在意他們會怎麼樣,一番措辭只是為了不顯薄涼也未可知。
之後,穆向明果然點到即止,聊起了別的,「我這次回來會多呆些日子,成心也跟著呢,那小子鬧著要回國定居,以後你哥倆多走動,不過你要嫌他煩就甭搭理他,省得鬧得你頭疼。」
一瞬間,穆炎甚至覺得穆向明今天會來就是為了託付穆成心的。穆向明之後還有事情要處理,穆炎把人送到停車場,他的車停在寫字樓前,剛坐電梯上來,就被穆囂在門口攔住。
穆囂顯然跑動過,胸口還起伏得厲害,他把人推進電梯,呵斥身後準備進電梯的人,自己站在門邊,再次黑著臉質問,「你到底什麼意思……」
穆炎微微抬眉,「你指什麼。」
穆囂怒道,「為什麼把我留下!」
穆炎輕笑,「你不是最崇拜他嗎,現在我取代了他,在我手底下,該難受死你了吧。」
穆囂瞪著穆炎,片刻後目光漸漸向下,雙目中的怒意也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困惑,「除了離間我和爸,就沒別的原因了嗎……」
多疑如穆志華,穆炎話一出口,即使他能以理性判斷真假,穆囂可能是內鬼之一的猜疑卻會鑽入他的潛意識,伴隨永遠。
穆炎並不想多說,抬腳準備出電梯,卻再次被穆囂攔下來。
見他完全沒有爭辯和解釋的意願,穆囂卻突然一股勁兒直衝大腦。那股莫名的情緒撕裂偽裝,衝破自尊,迫使他低聲開口,「我就想聽句實話……」
我就想聽句實話,哥……
其實穆炎一直不明白,穆囂為什麼會說這種話,畢竟自己從沒騙過他,他討厭他,坦坦蕩蕩不遮不掩。
十三歲之前,穆囂一直以為穆炎是他的親哥哥,只是因為性格原因不願親近自己和爸媽。十三歲之後,穆炎親自撕碎了他的認知。
十三歲的生日宴會,穆囂希望穆炎也參加,他不知是不是自己多次請求的行為讓他不耐,所以他把那場生日會變成了嘲笑地獄。
青少年時期,人們最天真,卻也最歹毒,穆炎當著眾人的一句話,讓穆囂被戳著脊梁骨度過了叛逆期。他是小三兒的孩子,只他自己明白,這句話壓著他直到現在。
那天穆囂也顫抖著對穆炎說,「我就想聽句實話,哥……」
他具體想聽什麼,自己是不是他的親哥哥,又或者他是不是真的是小三兒的孩子,穆炎不想探究。但之後幾年,穆炎才有所意識,其實錯不在穆囂,就算他錯了,也只錯在牽著自己去拉他媽的手。
最終穆炎還是什麼都沒說,推開人出了電梯。
第45章 彈簧草
離開永拓,開著車漫無目的地兜了兩圈兒後,穆炎把車停在路邊兒,之後的瑣事全丟給陳杰靈,他現在只想自己安靜地呆著。
今兒也不知是什麼日子,老街上人來人往。瞥過對面冒了芽的樹,穆炎才反應過來,今兒不是什麼日子,只是開春了,暖和了,人也好動了。
開了車窗,街上的風還有些涼,但總歸不扎人了。穆炎手搭在窗邊,在這個沒人注意他的臨時停車位上,逐漸放空。
他贏了,贏得漂亮,可如他所想,他並不高興。
兩年的籌備,近半年的暗鬥,過往種種,在當下熱鬧的煙火氣中,都顯得一文不值。扳倒穆志華比他想像中簡單了太多,可越是這樣,他越覺得不值,為他媽因這樣一個男人而殞命。
他時常想,常女士哪怕活到六十歲呢,那樣她能看見很多事情改變了。能看到她總堵車的地段修了高架橋,能看到老太太的菜譜在不斷更新,還能知道她兒子究竟長到了多高,還能看見,讓他定了心的那個人。
他想釋然,無聲的淚卻落在西裝前襟。想到於侑樂,他才終於從乏味無力的情緒中掙脫出來。
剛開窗他就聞到了花香,探頭往後看,發現後邊果真有個挺大的花鳥市場。他還惦記著他姥爺的院子裡的十八學士,一看正好,開了車門便準備去尋摸尋摸。只是他人都踏出去了又回來,先在手機上搜起花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