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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泥地面濕漉,泥與被浸濕泡軟的落葉混雜在水中,道路面包磚有幾處起伏不平,一不小心踩下去還會濺起帶泥的水花打濕褲腳。
裴斯延剛剛接到的那通電話,是來自在清吧里做事和他玩的還算要好的一個朋友打來的。
那人說,欠他錢的人消失後這兩天又回來了。還說剛剛看到欠錢的人,往老街那邊的老舊小區方向去了。
裴斯延和聞淮凜兩人的步履很快,去便利店隨意挑了把傘就往老街的方向趕。
老街上這個時間點加上下雨天行人更是零零散散,視野里周遭更是泛著灰。
進入老舊小區里越往深處走,腐朽氣息就越重,還帶著陣陣鐵鏽味,固定在外的空調機爛到快要只剩下骨架,運作聲嘎吱嘎吱吵個不停。
拉開單元門踏上一層層水泥台階,雨水弄濕地面顯得這本就破舊的樓道更髒,老式聲控燈吊著最後一口氣,幫頂上蜘蛛網照著明。
「你說那小子都這麼久了還不還錢,現在消失這麼久了還敢回來,是真想死在這了嗎?」
「也許。」
「你他媽可別亂來,他死了那你不也得死?。」
「知道。」
「其實我還是搞不懂,他欠的是你爸的錢,你也沒告訴我你爸怎麼會讓你去幫忙追債,你又是怎麼肯答應的?幹這行很危險啊兄弟。」
「我嫌命長。」
兩人走個路都開始鬼扯。
聞淮凜自然不信他的話。
路過三樓,兩人正準備接著往上走,剛一轉身身後的深藍色鐵門就突然打開,不同的腳步聲和說話聲交錯響起。
「你先回去吧,今晚下這麼大雨我就不去棋牌室了。」
「行,我剛剛跟你說的你真的可以考慮下。你看你現在離了婚雖然有個女兒,但這女大不中留啊,人也不回來看你,你這多寂寞啊。如果找了老趙那就不一樣了,天天享福天天親親熱熱就不用寂寞咯,還那麼有錢,這棋牌室多少人羨慕你啊。」
「我女兒學習緊,回來的少也正常,老趙的事再說吧啊。」
「得得得,你自己好好想想,那我先走了啊蓁姐。」
「行,你慢點。」
……
人離開,鐵門快要關上。
裴斯延抬動眼皮側望過去,在最後的縫隙里,看到了那張畫著不太成熟且粗糙妝容、一眼便知上了些年紀的臉。
聞淮凜也看到了,只不過看的不如裴斯延清晰。
聽她們剛剛的對話,不免讓他往那方面去想。在門關上後還是忍不住說了句:「棋牌室,親熱寂寞,她們該不會和那些站在老巷子深處的那些女人一樣吧?」
或許是,也或許不是。是與不是,都不太重要。
裴斯延收回視線,沒有作聲。
來到五樓。
每層樓都能住三戶,兩人站在最邊上那一家的門前。
掃視著周圍,裴斯延最後走到牆角蹲下身,移開鐵架做的鞋架和翻開那張破舊不堪的地毯,從底下拿到片銀色的鑰匙,起身插.進那扇鐵門的鎖孔里。
「我操,」聞淮凜對他這一系列操作表示不可思議,甚至覺得他有做賊的潛力,「你怎麼知道這地毯下面有鑰匙的?」
「我放得,我怎麼不知道?」
「你放得?他的鑰匙你怎麼放得?」
「那天在他家裡找到兩片,拿了片出來。」
兩人前幾個月來過一次,裴斯延意外發現他家裡有兩片鑰匙,便拿了片放在地毯下藏著。
以為那次過後他就會搬走,事後想著鑰匙藏了好像也沒用,只當是自己手多。當時在巷子裡說去他家找他,也只是為了嚇唬,沒想到現在竟然還沒搬。
『咔噠』一聲門打開了,但銀色鑰匙還規矩地插在生鏽的鎖孔裡面。
裴斯延並沒有快速將其拔.出來。
聞淮凜見狀,問他怎麼打開了也不開門進去。
頃刻,只見他緩緩側頭,低眉看向斜後方角落處那雙剛剛忽略沒看到的、沾著水的鞋子。
氣溫開始逐漸下降,嘴角微微彎起弧度,他看向聞淮凜的眼神從冷冽轉變到稍稍陰戾。
食指指尖帶著冰冷,病態地,抵在唇間,聲音放得很輕。
「噓——」
「裡面有水聲,他在洗澡。」
「別吵到他,坐在沙發上等他,就好。」
老式聲控燈斷了氣,攀附在蛛網上的蜘蛛拼了命往上爬離,牆面裂痕張牙舞爪,脫落破皮的地方像一雙雙黑色眼睛。銀色鑰匙從鎖孔抽離,木門輕易擰開。
那雙清癯乾淨的手死白,和掉落在地上的鑰匙一樣帶著涼意。
猙獰,亢奮。
有人害怕恐懼,便遠離一切恐懼的事物;有人喜歡恐懼,便常常接觸恐懼的事物。
而裴斯延站在中間,既害怕恐懼,又渴望恐懼。四分五裂,使他有種別樣的快感。
悶雷陣陣,雨不停歇。
風將雨吹落陽台地面,未關緊的窗使窗簾隨風輕晃。
宿舍因為明天有早課早早關了燈入睡,只剩宋晚清一人躺在床上久久未能入眠。
她側躺蜷縮著,睜開眼盯著面前的白色牆,目光渙散,腦海里全都是裴斯延那張臉。
是誰說得事後很好入眠?怎麼快兩個小時了還沒眠過去?難道是次數問題?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