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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輩子就只有三個至親之人,二十年前走了一個,七年前失聯一個,爸爸是她唯一的親人,老天爺又要將爸爸從她身邊帶走嗎?
「爸爸,馬上就要過年了,你捨得茉茉一個人過年嘛?我一個人多冷清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你不是最疼茉茉的嘛,別留下茉茉一個人孤孤單單。」
顏茉的嗓音很低,近似呢喃,說著說著,就又哽咽了,眼前也變得模糊,一滴眼淚砸在床單上,濡濕了一小片。
有人說女人的眼淚是最值錢的東西,可是真到了這個時候,眼淚卻成了最無能的東西,除了掉眼淚,顏茉好像無能為力,她沒辦法喚醒爸爸,沒辦法奪回酒店,做不了獨當一面的人。
她只想做永遠有爸爸保護的寶貝。
「顏小姐,這麼晚了你怎麼來了。」病房的門被推開,顏綸的護工肖騰走了進來。
顏茉忙低頭擦了眼淚,只是泛紅的眼尾又怎麼遮得住,「我來看看爸爸,辛苦你了,肖哥,今天我爸爸有反應嗎?」
他搖了搖頭,「還是老樣子,唉。」
肖騰都不好和顏茉說,這都躺了一個月還沒動靜,八成是醒不來了,可對於親人來說,只要沒死,植物人也是希望啊,顏茉肯定不會放棄。
顏茉明亮的杏眸蒙上一層灰敗之色,她每回來都問這一句話,可得到的結果都是一樣的,可下回,她還是不死心的繼續詢問。
她多希望,能得到不一樣的答案,哪怕只是一點點。
「誒,下雪了,怪不得今天這麼冷,湖城很多年沒下雪了,顏小姐早點回去休息吧,我看著顏先生。」肖騰看向窗外道。
顏茉回頭,果然見一片片雪花從天而落,洋洋灑灑的墜了下去,時不時有幾片飄到被空調暖熱的玻璃窗上,化為了氤氳的水霧,散在空氣中。
下雪了。
下雪在湖城是件稀罕事,她攏共也沒見過幾回,而印象最深的,自然是那一回了,只是以前想起來覺得美好的事,放到現在,已經是剜心的疼了。
顏茉心口忽然急促的抽疼了下,眼前一黑,她撐著床沿緩了一會,那樣的感覺才散去,只是呼吸變得有些沉重。
她猜是來了例假又熬夜的原因,讓身體有點撐不住了。
肖騰見她臉色蒼白,身形纖瘦單薄,比起第一次見,足足瘦了一圈,不由得勸道:「顏小姐臉色這麼差,別是生病了,還是快回去休息吧,你給我出這麼高的工資,我會照顧好顏先生。」
顏茉長的清婉秀麗,像是花瓶里插著的那隻雪白茉莉,清新脫俗,不染凡塵,比電視裡的明星還好看,待他和氣,給的薪酬還高,人心都是肉長的,知道顏家現在就這麼一個小姑娘撐著,也難免動容,想起了家中年幼的小女兒,肖騰就多勸了一句。
顏茉沒再強撐,她要是倒下了,那爸爸就更沒有人照顧了,她將顏綸的手放了回去,掖了掖被角,提著包包站了起來,對著肖騰笑道:「那就麻煩肖哥了。」
顏茉皮膚白淨,這麼勉強的笑,倒是更讓人心疼,看著楚楚可憐,肖騰忙擺手,「沒事,快去吧,哦對了,醫生說這兩天要繳費了。」
植物人的費用是無底洞,更何況顏綸住的還是VIP病房,即便顏家有錢,也不知道能遭得住多久,而且現在顏家就只有顏茉一個小姑娘,他照顧顏綸一個月,也沒見別人來過。
貧居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①
已見落魄的顏家,別人早已避之不及,像是生怕顏茉會問他們借錢。
「好,我現在去繳費。」顏茉最後看了一眼顏綸,提起步子走了。
從病房出來,她先去一樓機子上繳費,哪怕是晚上,醫院大廳也是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不過太晚了,住院部一樓十分寂靜,顏茉站了一會,精神有些恍惚,總感覺像踩在棉花上,腳底沒力。
繳了費用,顏茉一邊看銀行扣錢簡訊,一邊往外走,雖然爸爸出事的太突然,酒店也不在她手上,目前倒也不缺錢。
爸爸每回給零花錢都十分大方,生怕她餓著凍著,她畢業的時候爸爸還給了她一張卡,裡面有不菲的存款,說是她出社會了,要人情往來又要衣食住行,手裡有錢才有底氣。
可她的衣服根本就多的穿不過來,爸爸經常一買就是十幾件,她又不挑,那些錢她也就沒亂花。
雖然爸爸出事,眼看顏家就落魄了,可爸爸給她存的錢,足夠安然度過下輩子了,就算不工作也可以。
爸爸出事後,她也想過辭職照顧爸爸,護工哪裡有她貼心,可是她發現不能待在醫院,要不然沒幾天就能把眼睛哭瞎,只有離爸爸遠一點,讓自己忙起來,才能忍住眼淚,天天哭她怕自己受不住。
沒有爸爸,有再多錢,又有什麼用呢?
走出醫院,雪花拂面而來,顏茉眯了眯眼,本來很冷的天氣,看見下雪,突然就不怕冷了,也不知道為什麼,雪好像總能給人帶來快樂。
就像現在,已經過了零點,她還能聽見遠處有人在笑鬧,因為下雪了。
瑞雪兆豐年,雪代表著希望。
顏茉想了想,沒去停車場,而是走進了雪裡,走向停車場另一邊的草坪,她烏黑柔順的長髮散落在後背,被風吹起,雪花一片片落在秀髮上。
大晚上的,這裡除了顏茉就沒有別人了,酒吧夜場此刻人聲鼎沸,而醫院住院部,卻已經是萬籟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