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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聞沒有過多去看葉永言桌上攤著的材料,這裡往往涵蓋大量的臨床實驗,涉及非常多的病人隱私。他作為患者,為了自醫,也在葉永言的引導下接觸過這方面的內容,對於終於給自己的症狀找到了一個歸因,讓他鬆了一口氣。不需要被瘋子、神經錯亂、神經病等大量侮辱性詞彙攻殲,也不會被指責矯情、無理取鬧、暴力傾向,他們只是生了病,需要按時吃藥和治療。
他在沙發上等了一小會,葉永言就回來了。
這次看上去就有條不紊許多,氣息穩定,衣袖放下,白大褂整潔,碰面又是道歉,「不好意思,會上表決個事情,走不了,讓你多等了會兒。」
奚聞站起來,微笑一下,「葉醫生,你怎麼那麼客氣了?」
葉永言扶了扶眼鏡,笑得有些靦腆,「那我們開始吧?我先給你開個抽血單?」
奚聞點了點頭。
在等待血液報告這段時間,兩人進行了交談。辦公室有個裡間,被葉永言布置成了小型的治療室,裡面放了一台治療椅。這都是國外的治療習慣,被葉永言搬回了國內。
兩人面對面坐下,葉永言簡單讓奚聞做了一些測試,又問了一些最近的情況和藥物消耗。
血液報告傳回電腦,葉永言看了看,皺了點眉,「血液中的藥物濃度過低了,你沒有按時吃藥。」
奚聞回答,「我最近在拍戲,不能讓副作用影響到工作,所以有減少用量。但沒出現什麼大問題。」
奚聞說這些時很自信,回憶回國以來的種種,他沒出現過任何情緒失控的情況,短暫的兩次崩潰都自己調節過去了。而在和沈清野恢復關係以後,他更是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平和。
葉永言望著他,交叉雙手,「很多患者的情緒混亂都有一個原因,就好像一個按鈕,摁動以後開了閘口,如洪流般傾瀉而下,而這個過程是不可逆的,阻攔機制已經被破壞了,所以需要終生監控和治療。你之前已經恢復得很好,為什麼要在現在這種時候放棄呢?」
奚聞微微皺眉,「我覺得我有能力控制好自己。我沒有感覺抑鬱,沒有長時間失眠,睡眠時間正常,也沒有對誰發怒,或者聽到聽不到的聲音,看到不應該看到的東西,我能感覺疲勞,行為並不衝動,沒有長時間不斷地說話,沒有因為得不到某樣東西而發狂……」
葉永言耐心等著他,直到奚聞意識到什麼,猛然止住話頭時才開口,「你不需要勸服我,我只希望能給你一點建議。我知道藥物給你造成的副作用很難忍受,但疾病對你生活有更強烈的損害。」
奚聞仍然想反駁,「你剛剛說過患者的情緒混亂都有一個誘因,那如果這個按鈕已經消失了呢?如果我已經找到那個原因,並且解決它了呢?」
葉永言微微挑眉,他對奚聞過去的一切都很了解,「是那個人原諒你了嗎?」
奚聞一僵,他從沒有勇氣把事情的真相告訴過沈清野,也不知道在知道之前的罪魁禍首是自己後,沈清野會不會原諒他。他好不容易才從那個人身上覺察到一點愛意,又怎麼甘心放手,讓好感再次消解?
葉永言說,「其實太過強烈的情緒和痴迷成癮都是不健康的,雖然那往往很難忘,就好像古柯鹼所帶來的的美妙幻覺,會讓人不惜犧牲一切,賭徒站上賭桌時是失去理智的,吸引他們的甚至不是輸贏和可能獲得的籌碼,而是答案揭曉前的緊張和狂喜。結果如何並不重要,追逐過程更讓人覺得興奮。你要區分正常的情感和情緒成癮所帶來的誘惑。如果是後者,我希望你能戒除。」
葉永言說完,輕輕嘆息了一下,「當然,這件事我說過很多次,你從來沒有聽過。」
奚聞抬起頭,望著葉永言,他的目光沉靜,一貫的溫和、沉穩,充滿可信力。奚聞知道葉永言話里的意思,在之前剛接手自己,做完心理測試後,葉永言就提到過,他對沈清野的瘋狂執著與痴迷是一種癮,這很不健康,不能排除是因疾病導致的症狀之一。
葉永言說這些時太平靜,太客觀,直截了當,在質疑和叩問奚聞的內心,讓人有一種毛骨悚然感。如果你所體會到的情緒已經不可靠了呢?如果你不知道它是否真實存在呢?是否該懷疑自己?
「你還記得你母親嗎?我不希望她的悲劇在你身上重演。」
奚聞背脊僵硬,葉永言的導師曾經也是馮晴的治療師,馮晴最後治療失敗,一直是那位醫生的一塊心病。
外人都以為馮晴是因為接受不了奚雲的死,愛人陰陽永隔才會思念成狂,形成心病,但真實情況不是這樣。馮晴對奚雲一見鍾情,奚雲卻不是,他那時候已經有了一個談了七年的女朋友,從高中談到大學,畢業後,女生去異地工作,有時會寄點錢來供著男生接著讀研,眼看就要談婚論嫁了,馮晴是做小三把人搶過來的。
馮晴漂亮,有才華,富家千金,各方各面的條件都碾壓那個女生。又仗著兩人在一個學校,都在學生會裡,有很多交集,大張旗鼓地追了人一個學期,搞得所有人都以為他倆已經在一起了,奚雲卻不為所動,明里暗裡都跟馮晴說過他倆不合適,自己有愛人了,也準備結婚了。但馮晴不管這些。
奚雲喜歡玩賽車,這愛好很酷很颯,卻格外燒錢,奚雲家境一般,最多算小康,自己有一輛,再偶爾租車過過手癮,馮晴投其所好,直接買了車送他,奚雲理所當然沒要,還發了火。之後馮晴就學聰明了,只是陪著他去參賽,學車,進俱樂部,去外地看他比賽,買了國外的車賽門票送他,明里暗裡偷幫著,既維護了男人那點脆弱的自尊心,又放低了自己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