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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暘一怔,一下子沉默了,黑色的眼睛在暗夜裡更加看不清。
華軒說,「我從前在孤兒院裡受人欺負,是你把我救出來的,你會捐學校,資助孤兒,我想像你一樣去幫助別人,才考的警察,卻不知道這些都是你在惺惺作態。我最狠欺凌弱小的人,怎麼能想到有朝一日我最崇拜的人會是一個會是不折不扣的惡霸!」
華暘後退一步,看著華軒厭惡的樣子,更難聽的話他都聽過,詛咒痛罵,若是言語如刀他早就死了無數次了,但那是從無關痛癢的人口裡說出來就不在意,而同樣的話由華軒來說就不一樣了。他無言以對,縱然他有隱衷有無奈,可都好像沒那麼值得說出口。
他還記得小時候他帶華軒去河裡游泳,玩鬧晚了,突然下了暴雨,河水暴漲,一個急浪打過來,把兄弟兩衝散了,他被路人打撈上來,華軒卻不見了蹤影。父母責怪他,他備受折磨,一個人離家出走,沿著河一路乞討找人。
後來又累又餓,在馬路上暈過去,被龍海撿了回去,將他養大。華暘一路往上爬,就抱著一個信念,找回弟弟。在他終於從孤兒院把華軒領回來以後,回過一次家,才知道兩個兒子接連失蹤,把父母逼死了,母親瘋了從家裡跳下來,父親抱著母親的屍體一把火把家和自己都燒沒了。政府出錢重建了新樓,紅頂白牆,一排玻璃窗,比原來美觀很多。
但再漂亮也不是自己的家了。
他找賓館住了一晚,第二天便領著華軒回去。為了不讓華軒接觸這些,華暘借了司機的名,租住在外面,早出晚歸,和一個打工的無異,為華軒營造出一個平靜安寧的假象。
龍海無子無女,三個妻子一個女兒都死在了各種暗殺中。開始華暘被扔到底下,在街頭混,後來立了功,才被龍海看中又收回來當作義子在養,既然是義子,紅白喜事會讓他充個場面。一次他為龍海的最後一位妻子抬棺,華暘清楚地記得,那個女人才26歲,一頭直發,很少化妝,喜歡穿長裙子,打扮非常素雅。女人懷了孩子,塞錢做過B超,是個男孩,龍海很高興,大擺了三天三夜的宴席,叫了手下里三層外三層的護著,所有飲食都會有人試菜,結果還是在家裡的泳池那兒被人開槍殺了,一擊得手,那個人也飲彈而亡,無家無親,沒查出來是為什麼。
下葬回來,弔喪的人都散了,靈堂里就他們兩人,頗有些淒涼孤獨,他突然問龍海當初為什麼要做這行。龍海抽著雪茄,鬢角全白,臉上好像經歷多了生死大劫,沒什麼悲痛的神色,聽他這樣問後只淡淡拋下一句,「為了吃飯。」為了活下去而入行,後來結仇太多,泥足深陷,就走不了了。
每個人都一樣,都有自己的不得已和無退路。
但這些事和華軒沒有關係。他不需要知道也不需要理解,華暘欠他一個正常健康的成長環境,應該替父母還給他,至於代價是什麼,由華暘自己抗下來。
華軒說得憤慨,又一拳打上來,他沒有躲,硬生生挨了這一下,鼻樑被擊中,血流下來。
因為覺得打不中,這一下完全沒有收力,手被震麻,一擊得手,華軒反而愣住了,不知道如何收場。
華暘用手背抹掉鼻血,冰冷地說,每一個字都咬的很重,「你說得對,我是惡霸你是公義,我們各走各的,我不會再干涉你。」
華軒攥緊拳頭,拳峰上殘留的血仍滾燙,「你以為這樣就算了嗎?」
華暘冷笑了下,「那你還想怎麼樣?你要是真的有本事,就自己把我抓回去。總不能指望壞人把自己打包好了,再送到你面前。」
華軒被激怒,「包廂里的事我都看到了,我會去作證,你們逃不掉的,數罪併罰下來,你會死!」他嘶聲叫出來,聲音被夜風扯碎,變得破落不堪,分不清是在警告還是在威脅。
華暘眯起眼看著華軒,注意到他的雙眼晶亮亮的,是濕潤的水痕,他突而快慰了,之前那種古怪的不忿逐漸紓解。
他等了太久,顧慮太多,無數次想要放手,遲遲下不了決定,如果這件事由華軒來做,倒也不失為一種解脫。
「好,我等你。」他平靜地說,沒有憤恨不甘,然後轉身離開。
四下重歸寂靜,華軒駐足原地,那股熱氣散了乾淨,眼窩裡的眼淚終於不受控制地往下淌。
進孤兒院的時候他五歲,因為出過事故,所以從前的事情都不記得了,很多東西不懂,反應也有些遲鈍,被同齡的孩子取笑捉弄,他在那裡坐著,一個板凳就會從後頭砸上來。
12歲的時候,來了一個人,說是他的哥哥,把他從那裡帶走。拉著他的手再沒鬆開過,掌心很大很溫暖,給了他一個家,一直寵著他護著他,教他長大,他以為這就是他畢生要守護的東西了,而就在剛才,他毀掉了這個家,又變回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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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取個經
沈清野接過手帕把臉上抹的假血擦掉。
奚聞吸吸鼻子,抹掉眼淚,手還真打得有點麻,一道看監視器剛剛鏡頭回播的導演助理轉頭笑了笑,「奚老師還是手下留情了,明顯不忍心啊。」
韋導也點頭,「打了三次,也就最後一次比較像真的。」勉勉強強算是過了,奚聞鬆了口氣。
雙手攥緊了外套,外頭的風凍得人骨頭髮抖,聽到過了,就到房車裡去貓著,司機提前開了空調,裡頭很暖和,手和耳朵才像活過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