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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標記。」
最後一絲希望也灰飛煙滅。
他撐著桌面跌坐回椅子中,胸口一下一下劇烈起伏,好像渾身上下只剩了一口氣。
「終身標記之後,beta會發情嗎?」
醫生說:「會啊,發情只是最基礎的反應。」
他木訥地點點頭,「那他發情時,也要像omega一樣打抑制劑嗎,時間久了抑制劑不會失效嗎......」
「不會失效。」
戚寒鬆了口氣,下一秒就聽醫生說:「是壓根沒有用,beta沒有信息素和腺體,抑制劑對他們起不了任何作用,只能依靠伴侶的安撫。」
「轟」一下,最後一口氣在腦袋裡爆炸了。
戚寒的脖子僵直地扭曲過一個弧度,整個人如同驟然墜入冰窟,全身冷透。
「如果......我是說如果,他沒有抑制劑,也沒有、伴侶......那、那一月一次的發情期,要怎麼過......」
醫生看一眼病歷上小beta的照片,問:「你覺得呢?」
「就......一點辦法都沒有嗎......」
「Beta就是這樣的。」
近千年的物種進化,給了beta一套沒有信息素和發情期的身體機制,不能被標記,不能被打上標籤,不能被徹底占有,這是無數beta伴侶的苦惱。
戚寒曾經無數次因無法標記傅歌而懊惱煩躁,傅歌也總是遺憾自己不是omega,不能在愛人身上留下自己的專屬味道。
可直到今天戚寒才知道,他們原本有過一次機會的。
可能就在那次突然而至的易感期里。
他把傅歌騙去郊遊,自己躲在房間裡硬捱,但因為暴雨行程取消,小beta提前回來,看到了他痛苦至極的模樣,心疼到立刻撲上來為他抒解。
那次兩個男孩兒都不好過,乾裂、劇痛。
他們互相依偎著哭了很久,眼淚無聲,傅歌是因為心疼他,他是因為心疼傅歌。
那本來是一次難熬但甜蜜的經歷,或許老天爺實在可憐他們,悄悄地施捨下一個成功概率只有百分之零點幾的終身標記。
但戚寒並沒有珍惜。
醫生說beta剛被標記時自己是不知道的,因為他們的基因里天生就沒有應對這種情況的經驗。
所以傅歌要迷茫很久才能搞清楚自己的身體到底怎麼了,然後對未知「怪病」的恐懼就會轉換為滿心歡喜。
他想起婚禮前的半個月,小beta總是沒來由地傻笑,筆下的色彩愈發明亮可愛,整個人都被籠罩在幸福的粉紅泡泡里。
可每當戚寒問起時他只會神秘莫測地搖搖頭,被纏得厲害了就捏著畫筆在他臉上畫一道,軟軟地說:「要先保密啊,婚禮當天,或許我可以給你一個驚喜的。」
但世事無常,驚喜始終沒有給出去。
愛人在最美好的日子裡變得面目全非,傅歌再也沒能告訴他自己有了一個終身標記。
如果不是這次重逢,戚寒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他曾經完完全全地擁有過那個男孩兒。
可標記一旦清洗掉就再也不能形成了,他失去了僅有的唯一一次機會。
*
周遭喧鬧,仿佛整棟醫院都變成了烤箱,腳下的樓道是溫度最高的一根架子。
戚寒被豁開胸口,串在架子上,像是被從頭貫穿到腳的臘肉。
無盡的悔恨炙烤著他,心臟被亂刀剁成肉泥,又浸泡在鹽水裡重新癒合,周而復始,沒有盡頭。
來往的醫生護士行色匆匆,要搶救的病人在他身旁飛馳而過,戚寒像一具保存完好的屍體走在其間,只有不知道第幾次崩開的傷口昭示著他還有一絲人氣兒。
不管出於什麼原因什麼誤會,他做過的事都清清楚楚地擺在那兒。
對傅歌的傷害不可能在第十四天戛然而止,苦痛和陰影會陪伴他此後的五年甚至整段人生。不放過他,也不放過戚寒。
Alpha感覺自己快要失去呼吸了。
他把自己拖拽進洗手間,藏在最里側的隔間裡,雙腿一軟就跪在了地上。
醫生的話反覆在耳邊環繞,他卻無論如何都不敢在腦內把那些字詞連成句。
「比較奇怪的是,檢查顯示病人五年前就被終身標記了,但直到三年前他才預約手術把標記清洗掉,前兩年你是還陪在他身邊嗎?」
「而且他選擇的機構非常不正規,這才留下這麼嚴重的後遺症,如果保養不好,以後的生活都有問題,年紀輕輕的怎麼能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呢?」
外人隨口一問都能抽掉他的筋骨,為什麼兩年才做?為什麼不選正規的醫院?戚寒現在已經心知肚明。
不是伴侶還在身邊,不是拿身體開玩笑,更不是還留戀alpha留在他身體裡的那幾滴信息素。
傅歌只是沒錢。
剛重逢時他連一份薯條都買不起,怎麼可能支付的起昂貴的手術費。
沒人知道他這五年經歷了什麼,可能只是躲在某個暗無天日的小角落裡,任由洶湧的發情熱一遍又一遍地侵襲身體。
抑制劑不起作用,伴侶不在身邊,他曾經為了抒解戚寒的易感期豁出小半條命。
可輪到他自己,卻怎麼哭喊哀求都得不到一絲愛憐。
就這樣熬了兩年,才終於把標記洗掉,但數不清的後遺症接踵而至。
反應遲鈍,情感障礙,對外界本就微弱的感知也在慢慢喪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