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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戚寒坐在高檔餐廳里吃著他一個月工資都負擔不起的飯菜還滿臉嫌棄時,有想過求他救救自己嗎?
應該是沒有的,至少最後一個沒有。
因為他的肺病甚至都是被囚禁的那十四天裡落下的,被虐待到整晚做噩夢的人,又怎麼可能會去哀求作踐自己的劊子手呢……
戚寒想,自己比那些欺負他的大廚還要歹毒,他們至少沒有害過傅歌的命,而自己,卻連續兩次要他死。
插進胸口的刀把心臟捅穿捅爛,泊泊地冒出血來,戚寒顫抖著撿起地上的碎片,指腹被劃破了好幾道還渾然不覺。
霧氣模糊了雙眼,一滴淚從他空洞的眼眸中奪眶而出,alpha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他捂著胸口,吐出了一口血。
無盡的悔恨像鋼絲一般割開腦袋,整個人都被串在刀山火海上炙烤,他永遠不可能原諒自己犯下的那些罪行,心臟猶如浮萍飄在水面,再也沒有著陸的可能。
*
戚寒又重新炸了一盤薯條帶回樓上,他全程動作都很 機械,像是沒有裝眼珠的機器人,僵硬又呆板。
剛出電梯就在樓道里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祁川看著他手裡的盤子,無奈一笑,「談談?」
「長話短說,他們該醒了。」
祁川點頭,拿了一沓破舊的畫紙給他,「看看吧。」
戚寒翻了幾頁,全部都是線條凌亂的草稿,有的能勉強看出來是個男人,有的只是黑乎乎一團,「這是小歌畫的嗎?」
「嗯,我剛找到他的那個月,他畫的是他親生父親。」
戚寒眼底茫然一瞬,「為什麼這麼……」
「亂?」祁川幫他把最後那個字補全,「因為他不記得他生父的樣子了。」
「他自幼喪父,腦袋裡關於父親的記憶本就不多,全靠家裡一些舊照片和玩具來排遣思念,但是傅鎮英落網後警方只給了他一天的時間拿走自己的東西。」
戚寒聞言瞳孔驟然,猛地抬起眼,聽見祁川說:「拜你所賜,他沒能趕回去,什麼都沒了。」
「林川路三十四號,是你父親的墓地對嗎?」祁川望向病房裡睡熟的人,說:「這幾年,我帶他偷偷去過無數次了,清明寒食,中秋春節,他都要等你離開後在戚先生墓前坐一會兒,你想知道為什麼嗎?」
戚寒早就已經傻了,全身上下每一根骨頭每一絲血肉都疼到發麻,喘息間都帶著火:「為……為什麼?」
祁川說:「因為他找不到他父親的墓了。」
「或許你還記得五年前他被你囚禁的最後一天,不惜答應去陪酒也要求你讓他見傅鎮英一面嗎?」
戚寒已經不會說話了,只怔怔地眨了眨眼,布滿血絲的眼珠仿佛要被撐爆。
祁川散淡開口,給了他最致命的一擊,「因為這世上只有傅鎮英知道他父親埋在那兒,小歌那麼卑微地哀求你,只是為了問出他父親的埋骨地。」
「可是,你食言了。」
「他沒能保住父親留給他的最後一點東西,因為唯一一天期限時正被你囚禁。他嘗試了無數次想給父親畫像,但因為那些痛苦的經歷他再也沒能拿起筆。他把你父親當成自己的父親去尊敬祭拜,因為他再也不可能找到自己的父親究竟在哪兒了。」
祁川理了理衣領,轉過身,端端正正地對他說出最後一句:「我不知道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讓小歌重新原諒你,只是祁家向來尊重他的決定。」
「五年前他出事時我和外公去晚了一步,五年後你再敢傷他一次,我會豁出命去。」
他說完就轉身離開了,只留給戚寒一個很小的錦盒。
戚寒癱在地上,一手扶著牆一手撐著地,吐出的血和滲出的汗在他嘴角糊成髒污的一團。
他充血的眼珠痴呆般望著前方,整個人麻木到已經不能用行屍走肉來形容了,簡直就像一團被攪碎又黏在一起的血腥肉塊。
錦盒打開是一把精緻的水晶鑰匙,底下壓著一張寫著房間號的字條,戚寒拖著自己一步步走到房間門口,鑰匙捅進去,打開門。
只一眼,就僵在了原地。
熊,全是小熊,好多好多小熊……
房間的牆壁掛滿了粉色的小熊,各式各樣的小熊玩偶鋪滿了地板,繞著牆壁擺了整整三圈展示架。
戚寒一眼就能看出來,那上面放著的,全是他和傅歌的回憶。
高中的藍白校服、數學課的筆記、傅歌隨手畫的兩人牽手的塗鴉、小beta等他打籃球時最愛買的石榴味氣泡水,還有一朵已經做成標本的山楂花……
再旁邊是一本嶄新的畫冊,翻開第一頁,入目就是一個在夕陽下打籃球的少年,右下角的折頁上寫著一模一樣的小字——
「他明明是全場最高大的alpha,可在我眼裡,他拿籃球的樣子卻像一隻抱著蜂蜜罐的小熊。喜歡阿寒的第一天,他很可愛。」
日期是七年前的夏末,他們對彼此一見鍾情的那天。
*
那本寫著3.11的畫冊只不過是傅歌的障眼法,這本畫冊才是小beta真正補給他的禮物。
他在恨到極點時燒毀了戚寒的遺物,重歸於好後,就用五天時間把自己僅剩的回憶全都補給了他。
最後一頁畫冊翻完,戚寒脫力般順著門板滑了下去,頭頂突然掉下來一個東西,是和聖德醫院404掛著的一模一樣的木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