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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戚寒注視著名單上一家叫「雪螢蟬聲」的媒體,這四個字是傅歌高三時為自己的畫作取的名字。
「我知道是誰了。」
「哈?你又知道了?誰啊?」
戚寒艱難地動了動唇,「一個……老朋友。」
顯然傅歌也知道腺體買賣一旦曝光,毀掉的不僅是戚寒,他已逝的父親同樣會受到影響,所以小beta才準備了這麼一手,預備先把戚跡摘出去。
他還和以前一樣,愛憎分明卻不喪心病狂,不會因為自己的仇怨連累旁人,處心積慮毀掉戚寒的同時又會小心謹慎地保住他父親的清譽。
準備了三年的計劃一旦啟動,戚寒就是他唯一且勢在必得的獵殺目標。
周三,戚家慘案被挖了出來,轟炸商圈。
九年前倖存的小孩兒如今成了商會會長,無數媒體把它當做重磅新聞大肆報導。
一天不到,京城的男女老少全都知道了戚寒悲慘的身世,就連醫院裡最厭惡他的那個小護士都忍不住對他報以同情。
不管戚寒走到哪兒都有人用探究的目光望著他,他們或好奇或唏噓地小聲談論當年的細節,這些聲音如同穿進耳道的毒蟲,鑽進他的腦袋,把塵封已久的噩夢拖出來循環播放。
半小時不到的一場午睡,戚寒的襯衫已被冷汗浸透。
他猛然驚醒時是無聲的,殷紅的眼底先透出幾分茫然,再是錯亂,最後才是恐懼和無助。
閉上眼調節呼吸,讓胸腔的起伏減緩,再換一件乾淨的睡衣重新入睡,並抬起右手放在自己的眼睛上,假裝噩夢和噩夢中的事都沒有造訪過他的人生,假裝有人在他驚醒時幫他蓋住眼睛。
這是戚寒十四歲就學會的自我疏解方法,他一直用到了二十三。
或許是這次的意願太過強烈,眼睛剛閉上就感覺到一隻手掌落了下來,柔軟的掌心散發著顏料的松香味。
戚寒不敢置信地睜開眼,果然看到病床邊,小beta表情淡淡地坐在那裡。
他一隻手放在戚寒額頭上,一隻手有些費力地解著自己的外套,注意到alpha的視線後抬起眼,問:「還要再睡一會兒嗎?我陪你。」
戚寒的眼圈一瞬間被水霧覆蓋,嘴唇狼狽地抖動著:「哥陪我?」
傅歌有些羞臊,解扣子的手停住了,「不要嗎?」
「要,要的。」戚寒伸手過去幫他解開了最後一顆扣子,傅歌穿著毛衣躺進被窩裡,張開手臂擁他入懷,他的臉頰貼著傅歌心臟的位置。
「阿寒。」
「嗯?」
「不要看,也不要想,我會陪著你的,小熊先生今天也要好眠。」
久違的稱謂敲擊著他腦袋裡最脆弱的弦,戚寒幾乎要演不下去了,聲音哽咽又沙啞:「你是真的嗎?」
「什麼?」
「哥是真的在陪我嗎?」
「當然。」
「睡醒了也會陪在我身邊嗎?」
「當然。」
「會永遠陪在我身邊嗎?」
「……睡吧,午安。」
意料之中聽不到肯定答案,戚寒濕紅的眼眸眨了眨,他也知道他們再不會有永遠了。
周四,傅歌為他畫了一張半身像。
素描體的,黑白兩色加上粗重線條勾出的暗色陰影。
戚寒拿到的時候簡直欣喜若狂,抱著傅歌轉了好幾圈,並沒有察覺有什麼不對。
直到那天晚上他把畫像掛在三口之家的照片旁邊,視若珍寶地注視良久,才發現異常。
那不像一張畫像,反而像死者的遺照。
彎起的嘴角一點點下沉,他臉上的欣喜驟然變得苦澀,怔愣半分鐘後倏地笑了。
「也好,這樣等我死後,可以直接把這個掛在靈堂,不用擔心沒有人幫我準備遺照了。」
時間很快到了周日。
戚寒拿筆標註出便簽紙上的最後一行,上面寫的是今天要完成的願望——和小歌一起補做生日蛋糕。
這張紙上一共有七行願望,從上到下依次是:臨時標記、合照、種花、長時間的擁抱、哄睡以及共進晚餐,儼然一份簡單且容易滿足的遺願清單。
仿佛心有靈犀一般,傅歌已經幫他完成了前六個願望,雖然過程和結果都有一些偏差。
今天是第七個,也是最後一個。
因為晚上八點,他就要去黑市購買那塊腺體,為期七天的夢碎了,他清白的名聲和破爛的生命都即將畫上句點。
蛋糕選的是芒果味,和十八歲時傅歌做給他的生日蛋糕一個口味。
從哪裡開始就從哪裡終結,戚寒安慰自己說這樣也算得上圓滿。
「哥,這個花是怎麼擠出來的啊?」他拿著裱花袋發愁,弄的手指上全是奶油也沒擠出一朵像樣的花。
傅歌看他笨手笨腳的樣子好笑,「好啦,我來弄吧。」
接過裱花袋,他極其自然地含著戚寒的手指,把沾到的奶油卷進嘴裡,「味道還好,不會太甜。」
指尖仿佛被針輕輕扎了一下,酥麻的癢意一瞬間從指端躥到心頭,戚寒屏著呼吸咽了下口水,「哥?」
「嗯?」傅歌正彎著腰專心裱花,頭也不回地揶揄他:「你一天要叫幾次哥啊,戚會長是哥寶男嗎?」
戚寒才不管那些,看著他的眼神又紅又怔:「哥說是就是,我才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