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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聲音很小,傅歌沒聽清:「什麼?」
「沒什麼,睡吧。」
幫人蓋好被子,他安靜地走出病房,門關上的那一刻,臉上的笑猶如被按了暫停鍵一般定住,僵了兩三秒後慢慢轉為落寞。
而此時房門內,睡著的傅歌陡然睜開了眼,他捂著自己酸脹的心臟,轉身趴在了枕頭上。
這道木門仿佛一道穿梭於現實和夢境的屏障,木門內他們是重歸於好的愛侶,木門外,他們正在進行一場不為人知的廝殺和獻祭。
戚寒心知肚明傅歌為什麼突然示好,大段直白的情話、在他說出手沖後依舊同意錄音。
因為傅歌每次推進計劃前都會施捨給他一點甜頭。
沒有人提及過病情和腺體買賣,只不過一句「你是我的alpha」,傅歌就已經贏了。
因為絕口不提就意味著戚寒已經決定去做,大肆鼓吹難度和危險性才是退縮的表現。
戚寒把這段錄音和之前傅歌關心祁川的音頻剪輯到一起,反反覆覆聽了好多遍,就連夢裡都在想像小beta說這些話時的情態。
傅歌在騙他,他也在騙自己。
*
第二天一早,陳行風塵僕僕地趕回來,眼底一片烏青,進門就把戚寒拉到了洗手間裡。
「有消息了?」
「嗯。」陳行往外看了一眼,確定沒人,才半掩著嘴小聲說:「上個月有一個omega車禍身亡,家屬同意捐獻他的腺體,但不知道怎麼的這塊腺體流入了黑市,應該是被無良醫生給賣了,我打聽到了,一周後黑市那邊有人出,開價三百萬。」
「一周後……」戚寒喃喃著苦笑,「他就這麼等不及。」
「啥?啥等不及?你最近說話我怎麼聽不懂了?」
「沒有。」戚寒斟酌片刻和他說:「三件事,需要你立刻去辦,一周內完成。」
陳行面色嚴肅:「你說。」
「第一,找到這位omega的家屬,給他們拿三百萬,他們應該不知道自己孩子的腺體已經流入黑市了。」
陳行點頭,「這件事必須隱蔽,我得新開個戶頭。」
「不用,」戚寒駁斥道:「你要大張旗鼓地做。」
「啥玩意兒?你瘋了?」陳行看傻子似的看著他:「生怕別人不知道是你啊?那我乾脆以你的名義給錢得了。」
「不是以我的名義。」
戚寒正色道:「是以我父親的名義。」
戚寒的父親戚跡一生致力於抑制劑和腺體研究,還在世就成立了omega腺體保護基金會,專門幫扶有腺體缺陷的omega.
基金會運行十餘年,他投進去五百多萬,匿名幫助了上百位omega,在他去世後這件事就由戚寒來做了。
陳行臉上閃過一絲訝然,「你是想先把戚叔摘出去?」
「嗯,下面是第二件事。」
他打開手機,轉了陳行一份文件,「我這裡有二十多年裡所有受捐助者的名單,你幫我去聯繫他們,如果他們願意的話請他們幫我寫一封感謝信,然後聯繫宣發部公布到網上。一周之內,我要所有人都知道我父親為omega的腺體保護做過什麼。」
陳行眼球一顫,全都懂了,「你是打定主意要去做,又怕將來東窗事發連累戚叔,所以先把他架高,這樣如果真的事情敗露,別人最多說一句戚叔教子無方。」
「也……也行。」陳行嗓音有些啞:「戚叔他低調了一輩子,也該高光一把了,還有一件事呢?」
戚寒頓了頓,語速很慢:「最後一件事,九年前我家出事時的報導,你把它翻出來,讓它再爆一次。」
「什……什麼?」
陳行喉頭哽住,眼裡滿是難以置信:「為什麼這樣?這沒必要啊這,還沒到這種地步吧?」
九年前那場慘絕人寰的兇殺案在京城轟動了小半年。
一名科學家和他的兒子被囚禁在自己家裡殘害毒打,最後科學家中槍身亡,小孩兒被折磨得沒人樣兒,主犯之一卻僥倖逃脫了。
當時有關此事的報導鋪天蓋地,流出的案發現場照片即便打了碼也能看出有多殘忍血腥,熱度直到兩年後戚寒從療養院治療回來還沒有消下去。
他那時16歲,無數記者打著慰問受害人的旗號去他家裡採訪,把他圍在客廳里詢問當年的每一處細節,再用誇張的語言渲染後公布到網上,呼籲所有人都來同情這個小孩兒。
那是戚寒年少時最恐懼的東西,甚至比被針扎還過之不及。
沒有哪個受害者願意傷痛被反覆撕開,戚寒從來不需要別人同情,他需要的是遺忘。
但每個人輕飄飄的一句:「你現在過的怎麼樣?」都如同把他又抓回那棟小樓里再次凌遲。
他花了很多年才把那些報導清理掉,所以陳行現在實在不理解為什麼又要翻出來。
戚寒似乎也想到了那些東西,呼吸慢慢變得困難,被扎過幾十次的右手也在發抖。
「只有基金會是不夠的。」
他閉了閉眼,艱難開口:「一旦事情敗露,我父親一定會受到牽連,理智的人會說他教子無方,頂多唏噓兩句。但總有人會去胡亂揣測,認為基金會也不乾淨,必須用其他事把他們的猜想徹底堵死。」
而當年的慘案就是絕佳的轉移視線的工具。
悲慘的童年、非人的折磨,足夠改變一個人的品性,戚寒寧願揭開傷疤也要把焦點轉移到自己身上,他要的結果是事情敗露的那一天,所有人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