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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笑逐漸失真。
方慍審視鏡中的自己,並不覺得自己的皮囊多好,也看不見自己的身外之物,他好像只是一隻披著人皮的行屍走肉,站在這裡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他的人生按部就班,一切都極有規劃且一眼就能望到頭,可這樣的他簡直和死人沒有區別。
他為什麼會是這樣?
怎麼一點兒可以拿出來的閃光點都沒有?
小醺為什麼總是用那種欣賞的眼神看他?在欣賞他什麼呢?
是因為從小一塊兒長大,所以有對朋友的濾鏡嗎?
假如他告白,假如他暴露,假如他的心事揭曉,小醺蒙在眼前的好友濾鏡是不是迅速會像是落入水中的米紙,風一吹就破了。
少年方才有的反應在此刻興致全無,他來衛生間是想要速戰速決,可又忽地沒有必要了,空虛與無人知曉的沉重占據他的軀殼,軀殼瞧著完好無損,正在洗臉刷牙。
但軀殼也很明白自己現在就像是一顆陳年的蛀牙,起初不知道那是蛀牙還好,表面也看不出來,還能用,吃飯啃骨頭樣樣厲害,可突然吃飯的時候咬著了石子,蟲牙霍出個大洞來!裡面酸臭的噁心的碎片組織就藏也藏不住的往外淌。
要是小醺看見了,也不知道會不會噁心。
他沒見過小醺厭惡一個人的表情,再壞的壞人,小醺也只是討厭,碎碎念,一副小孩子氣的樣子,善良又讓他沒法不去操心,已經像是他活著的日常必需品,被小醺需要,就是他的必需品。
方慍將自己剖析得越來越透徹,便也越發不知道該如何走下一步,好像能夠做的只有維持現狀,卻也不知道能不能維持住。
他刷完牙,無意間發現吐出來的泡沫含著紅色的血色,這才發現自己想事情的時候太過用力的刷牙,牙齦都出血了……
方慍看著泡沫,只是看著,隨後就開了水龍頭把泡沫衝下去,並不覺得這種事情需要大驚小怪,畢竟要是小醺知道了,說不定要鬧著把他又送去醫院,小事兒而已,去醫院只是浪費時間,也徒惹顧醺難過。
這邊方慍在衛生間洗漱花費了十分鐘,另一頭被水流聲逐漸吵醒的顧醺同學到底還是不情不願的清醒了。
他打了個哈欠,很是不開心的抱著被子,皺著眉頭,最後還是嫌衛生間的聲音吵鬧,乾脆就把枕頭從腦袋地下抽出來蓋在腦袋上面。
可這樣子根本呼吸不了了呀!
顧醺三秒後便猛地推開枕頭,氣喘吁吁,經此一事,直接清醒。
但好像還能賴床幾分鐘啦,顧醺軟趴趴地側過身子,找了找手機,打開屏幕保護便是蝸牛睡眠的界面,上面顯示還在錄音。
顧醺急忙關掉,APP立馬形成一個睡眠報告上面顯示他睡眠的時候空氣中的噪音比較小,適合睡眠,其中打呼嚕的時間有十一分鐘,夢話總共有三段。
咦,他說夢話啦?
顧醺立馬來了興趣,他好奇一般忽地坐起來,想要找阿慍一起來聽稀奇的好玩的東西,卻又在開口的前一秒猛地有些在乎自己的形象,他想,自己要是說了奇奇怪怪的話可怎麼辦?被阿慍聽到可不好。
這裡奇奇怪怪的話他才不是指自己這些天的的困惑呢,絕對不是。
他悄悄戴上耳機以備萬一,心想自己檢查一下說了什麼夢話再給阿慍聽著玩也很好啦,同時點開了第一段夢話。
結果第一段夢話全是奇怪的雜音,好像是他翻來覆去導致床響的聲音。
什麼嘛,無聊。
少年復躺下,隨意的點開第二段。
第二段更是無語,是他打了個噴嚏,這也能被錄下來當作夢話?
少年徹底沒了期待,看著第三段僅僅只有五秒的夢話錄音,真的覺得或許可以不用聽了,大概又是自己翻身或者打噴嚏,可也就五秒而已,聽聽也沒關係,又不耽誤時間的。
少年在家鄉清晨七點四十五分、陽光昏昏沉沉斜入厚重窗簾的縫隙期間,隨意點開了一段僅有五秒的錄音。
頃刻,少年瞳孔微縮,他聽見的是髮小方慍的聲音!
與此同時衛生間的房門從裡面被打開,聲音的主人穿好了今日出門需要穿戴的灰色襯衣,著一條黑色的休閒修身長褲。
顧醺下意識緊張兮兮扭頭看向他的方慍,漂亮的虹膜上便是少年高挑冷峻的模樣,耳朵里則是少年渾沉迷人的聲線。
【小醺,今天我突然發現了一件事。】
「小醺。」
【我愛你。】
「乖,起床了。」
【晚安。】
「看我做什麼?恩?」
方慍走過去,坐在床邊,眉頭都皺了皺,淡淡道:「一大早怎麼就戴耳機?對耳朵不好。」
顧醺就這麼看著方慍走近他,影子被朝陽斜上他的面龐,遮掩他無法控制的緋紅兩頰。
「小醺?」
見少年不吭聲不說話,還以為依舊沒睡醒。
方慍捏了捏顧醺的臉蛋,正要幫發小把耳機取下來的時候,躺著的柔軟少年猛地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然後磕磕巴巴跟方慍說:「我、我醒了,我醒了,我去洗漱,阿慍你先去叫他們起床。」
他吩咐得倒是順口,看阿慍點頭了,轉身便直奔衛生間,最後又打開那最後一段夢話反覆聽了四五遍,聽得臉都像是要滴出血來,羞赧得不知該怎麼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