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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信柯和沈伯遠連同兩位蘇家少爺都在廳里,聞言全驚住了,蘇家大少爺蘇運程趕忙追問細節,管事擦著汗說:「不只老爺,許多當家的都被扣了。」
眾人面面相覷,大體明白了,蘇運程拿上外衣,叮囑大家:「現在內外都亂,時局怕是要變,我去打聽一下,你們不要動。」
緊接著又對孟信柯和沈伯遠一作揖,說:「我與父親不知何時回來,蘇家就拜託二位了。」
孟信柯與沈伯遠回禮。
蘇柚白拉住蘇運程的衣袖,長兄如父,蘇運程拍了拍他的肩,想說什麼,張口卻沒出聲,窗外落日已見餘暉,他匆忙離去。
那天晚上,眾人等到月上中天,蘇家父子都沒回來。
蘇柚白夜裡睡不著,穿著睡衣下樓,見客廳亮著一盞燈,原以為是父兄,多走了幾步路,才發現是沈伯遠正在伏案寫作。
眼鏡腿上長長的鏈子落在肩膀,燈光將他的身影暈成一團,蘇柚白第一次這樣安靜地看著他,可能是家裡氣氛太緊張,就顯得他們兩個的關係沒那麼疏遠了。
「你在寫什麼?」
沈伯遠抬頭,見到蘇柚白,鋼筆在紙上頓了一下,就聽小少爺說:「你寫唄,我又不搶你的,你緊張啊?」
熟悉的味道又回來了,沈伯遠無奈地搖了搖頭,答道:「我睡不著,起來寫篇文章。」
「你的那個報紙?」
沈伯遠「嗯」了一聲,見蘇柚白非但沒走,還一屁股坐在自己對面,他詫異了一下,蘇柚白皺眉,說:「你寫你的,我在自己家,想坐哪兒就坐哪兒。」
沈伯遠卻被他這股別彆扭扭的勁兒弄樂了,唇角微翹,又被他按下。燈光里只有紙筆摩擦的聲音,蘇柚白盯著筆尖發呆,看沈伯遠很快寫滿了一張紙,最後的落款是《新世紀》主編。
「為什麼叫《新世紀》?」蘇柚白忽然問。
沈伯遠伸手在墨上扇了扇,讓它幹得更快,他下意識覺得蘇柚白是隨口一問,但他還是認真答了:「我當年在校讀書的時候,有幸趕上青年崛起時代,從前有很多「青年雜誌」聊科學民主,「國人慾脫蒙昧時代,應急起直追,以科學與人權並重」,不過……那些報刊現在都停掉了,我想需要有繼承理念的人,」
「二十世紀已經過去三分之一,有很多勢力對我們國家虎視眈眈,現在的青年終將沿著前輩的道路,為更多國人能走進新世紀而努力。」
蘇柚白只聽懂了最後一句,他問:「二十一世紀?」
沈伯遠點頭。
蘇柚白不解:「為什麼要管二十一世紀的事,我又活不到那個時候。」
沈伯遠失笑,這句話聽來不太負責,但反過來又有點感慨:真是一派天真的小少爺,打架、說話都那麼坦率直接。
「我現在不想走進二十一世紀,七十年後我都快九十歲了,」蘇柚白皺著眉念叨,「我就想讓我爸爸和我哥他們回來。」
放在平時,沈伯遠沒準會和他嗆起來,按捺不住教導他一番,只是今天發生了太多事,蘇柚白心裡也吊著一根弦,他不想加重他的負擔。
「他們會安全回來的。」他說。
蘇柚白沉默了一陣,又問:「那你覺得,外面會打仗嗎?」
沈伯遠沒說話,真實的情況比蘇柚白看到的還糟糕,前後也就幾個月時間,外頭已經天翻地覆。
天邊月亮被烏雲覆蓋,蘇柚白準備上樓睡覺了,忽而聽沈伯遠說:「地板涼,穿好鞋。」
蘇柚白低頭,才發現自己光著腳。
這段戲簡遙看了好幾遍,演完以後半天無法回神,他抱著水杯坐在一邊,心頭沉甸甸的。
直到面前出現一塊奶糖。
「謝老師。」簡遙小聲叫他,謝祁年和他並肩坐在一起,看他剝開糖紙。
奶糖很甜,在嘴裡慢慢化開,最後化成一根線,把他從有些沉重的故事裡帶出來,簡遙嚼完喝了口水。
「我第一部 戲是戰爭片,拍了好幾場爆炸戲,每一場戲都有幾個人殺青,天空全是灰塵,地上有好多紅色顏料。」謝祁年緩聲說。
簡遙問:「會不會很難出戲?」
謝祁年點頭,說:「每次拍戲我都覺得劇里的人是真實的,場景也是真實的,經歷一遍,就像在別人的人生里走個過場,再加上新人很容易從體驗派入手,所以那段時間非常難受。」
「那怎麼才能把真實世界和戲剝離呢?」簡遙繼續問,他現在確實有點苦惱。
謝祁年聲音溫煦,如同合格的老師循循善誘:「可以給自己設一個錨點,或者提醒物,看到它就提醒自己可以出戲了,你試試看?」
「什麼東西都可以嗎?」
謝祁年點頭。
簡遙思索了一陣,還真想到了,他低頭把剛才的糖紙疊成了千紙鶴的形狀,遞給謝祁年:「用這個可以嗎?以後只要謝老師拿出來,我就努力出戲,讓自己回到真實生活。」
謝祁年把千紙鶴拿過來,他發現,簡遙疊的模樣和其他人的不一樣,中間背脊處是鼓起來的,圓圓胖胖,尾巴比別人短。
他看了半晌覺得眼熟,才想起自己家門鑰匙上有個不鏽鋼小掛件,就是這樣的形狀,身邊工作人員有看見的,還問他是在哪裡買的。
「胖胖的挺可愛,我家孩子肯定喜歡,我上次還特意上網去查,發現沒有這個款式,老大,你這個是單獨定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