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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依舊不語,只是依舊停在兩人之間,沒有半分要走的意思。
中年男人臉色變了變,更加惱怒,將滿臉橫肉的大臉朝前貼近了些,試圖將半路殺出的「程咬金」逼退。
僵持幾秒,那人終於斂了目光不再看他。
而是慢慢悠悠地從口袋裡摸出了手機。
修長的手紙翻開了手機蓋,飛速在鍵盤上摁了兩下,然後將手機攝像頭對準了車尾車牌號。
快門的「咔嚓」聲,在這靜謐的午後顯得尤為突兀。
似乎對自己的拍照技術很滿意,他微微點了點頭,又將鏡頭對準了男人的臉。
男人見狀不由地臉色大變,臉上橫肉直跳,背後驀地竄起冷汗。
「你……你幹什麼?!」男人慌忙別開臉,「我又沒幹什麼!瞎拍什麼?!我不過是好心想載她一程……」
最後,又不甘心地低低咒罵了幾聲,男人麻溜地鑽進車子裡,一腳油門溜了。
林聽緊繃的神經驀地一松,手心已經微微出汗。
她抬眸看他,臉上綻出淺笑。
「那個……謝謝你!」
那人微微點頭。
林聽有片刻失神,那是一雙極好看的眼睛,內眼角稍稍勾起,眼尾微微上揚。
本該是一雙含情的眸子,眸色卻是淺淺的琥珀色,不帶什麼情緒,像是冬日的朝陽,明亮,卻讓人感受不到什麼溫度。
清澈,卻又疏離。
讓人忍不住想靠近,卻又本能地怯怕。
沒再多說什麼,那人起身便走。
直到他的身影遠到看不見了,林聽才慢慢收回視線,後知後覺地挪動了一下就要凍僵的腳。
又過了許久,那輛公交車才不疾不徐地出現在林聽的視線里。
她朝著司機揮手,將公交車截停。
那輛淺綠色的公交似乎一如她離開孚城時的樣子,陳舊,逼仄。只不過再沒看到售票員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取而代之的是一隻小小的自動投幣機。這讓林聽沉悶的心情有了那麼一點點的好轉。
將事先準備好的硬幣塞進去,找了個前面臨窗的位置坐下,林聽便將腦袋埋進棉服厚厚的毛絨領子裡,垂著眼開始神遊。
這種老式的公交車沒有固定的站點,乘客想到達自己的目的地,就要隔著滿車的人扯著嗓子喊上一句:「師傅,前面停一下!」
運氣不好的話,車上人太多,或者司機走神沒有聽見,一腳油門就會開出去好遠。
林聽實在不想隔著一車的人扯著嗓子喊,對她來說,沒有比這更能讓她社死的了。
等再次回神時,車輛晃晃悠悠停下,上來了個裹得嚴嚴實實的男孩子。他穿著厚重的黑色衝鋒衣,戴著黑色口罩,正是之前林聽遇到的那位「程咬金」。
視線緩緩下移,方才的那輛單車被摺疊成稍微小一些的樣子,拎在他的手上,輪胎癟癟的,像是撒了氣。
方才事情緊急,林聽沒有過多留意,此時認真看過去,他那輛車通體是漸變的彩虹色,和他周身散發的氣質大相逕庭。
林聽愕然。巨大的視覺衝擊讓她不由地張大了嘴巴。
車門徐徐關上,又開始慢吞吞地前進。他依舊站在投幣機前的位置,伸手在口袋裡摸索著。
司機略顯不耐地瞥了眼他手裡拎著的自行車,又上下打量他一遍,眉心擰成「川」字型:「到底走不走?」
他的手一頓,沒有答話,又摸了半晌,從口袋裡翻出一張五十面額的遞過去。
「怎麼?沒零錢?」司機的語氣著實不怎麼好。
見他不答,又自顧埋怨起來:「坐車提前都不知道準備好零錢嗎?現在的年輕人,越來越不像話!自己想辦法去,實在不行趁早下車!」
林聽眉心一跳,不禁抬頭去看。司機是個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脖子上還露出一截深藍色的巨紋身。
在孚城這個小地方,許多公交車都是承包給個人的,行業內良莠不齊,你實在不能祈禱他有多高的職業素養。
男生將遞過去的錢收回來,朝著車上眾人掃視一周,卻並沒有注意到坐在角落的林聽。
微弱的陽光從車窗撒進來,人們穿著厚重的衣服,低著頭窩在座位上昏昏欲睡,並沒有過多地關注這邊。顯然對此類場景已經見怪不怪。
男生沉默著收回視線。
「那個,」林聽忍不住開口,從口袋裡翻出另外一個準備回程用的硬幣,小心遞過去,「先用這個吧!」
男生的身子微頓,顯然沒有料到。他轉過頭,在看到林聽時,眼中閃過訝然。
林聽站起來,朝他走了兩步,將硬幣放在掌心遞過去,又低聲補了句:「我正好有多餘的。」
男生回神,接過那枚硬幣:「謝謝。」
他聲音低低的,帶著沙啞,聽不出是什麼情緒。
他的指尖觸碰到林聽的掌心,冰冰涼涼的,如同他整個人散發出的氣息一樣,不帶什麼溫度。
「沒關係,是我應該感謝你剛才幫了我才對。」
說完,林聽的視線從那雙散漫的眼睛上滑過,沒有多做停留。
她回到自己原先的座位上,挪了挪身子找了找原先已經暖熱了的位置,重新陷入神遊。
口袋裡的手機響起,林聽掏出來,黑白的小屏幕上顯示著「林燈」。
她按下接聽鍵,吸了口氣,無比乖巧地叫了聲:「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