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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修乖,」唐硯之一邊給唐修擦汗,一邊像哄小孩一樣安撫他,「先進產房,小默已經下飛機了,現在應該在開車趕來的路上,馬上就到了。」
唐修哽咽著喘了口氣,側著臉往枕頭裡埋了埋,試圖忍住眼睛裡失控流出的淚水:「好、好……讓他……不要急,好好開車……」
陣痛已經完全沒有間隙了,唐修被迫打開腿艱難地挺著肚子對抗疼痛,之前他一直努力摒棄的那些關於初次生產時的回憶終於捲土重來,他的臉灰白一片,恐懼無助至極,卻沒有可以傾訴依靠的人。
「腿打開,再打開,肚子疼就使勁兒,越久越好。」
唐修攥緊了產床旁邊的扶杆,閉著眼聽從醫生的指令開始用力,因為劇烈的疼痛和極度的恐懼,眼淚不受控制地狂流不止,枕頭迅速被打濕了一大片。
「怎麼還哭上了?胎位和胎心都很好啊,鼓足勁兒生下來就好了,別怕啊,來用力。」
唐修聽從指令,努力地往下使勁。
可他沒有辦法不害怕,他沒有喊疼,卻忍不住在喊姜默的名字。
姜默,別丟下我,別不要我。
求求你了。
—
姜默從機場一路飆車到了醫院,換上無菌服被護士領著進了產房看到唐修的那一瞬間,他心疼得殺了自己的心都有。
他沒有看到唐修在產床上輾轉掙扎,沒聽到他低吟用力,只看到他大張著腿,下身被胎兒撐得滿脹,穴口已經露出了硬幣大小的一點點黑色胎髮,卻還在不著痕跡地往回縮。
他戴著輸氧鼻管,淺褐色的頭髮被汗水浸成了濃重的深褐色,凌亂地貼在他毫無血色的撿上,微闔著眼顯然人已經不清醒,但巨大的胎腹在劇烈掙動的時候,他還是在下意識地往下推擠著孩子,儘管收效甚微。
看著姜默如遭雷擊一般的樣子,助產士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沒事,別緊張,你老婆就是身體虛又疼了太久,暈乎了一小會兒,馬上就醒過來給你生孩子了。還有就是他情緒不太好,一直在哭,你可能要哄哄。」
她話音剛落,姜默就聽到唐修發出了一聲極其嘶啞痛苦的低吟,他慌忙撲到產床邊,握住了他青白濕冷,因為抓握扶杆時間太長太用力而有些痙攣僵硬的手。
「阿修,阿修,醒醒。」他用力搓著唐修的手,看著他緩緩睜開眼睛,渙散的瞳孔緩慢地聚焦著,裡面的光點零散破碎,好一會兒才勉強聚在了姜默身上。
姜默捋開他汗濕的額發,吻了吻他蒼白冰冷的額頭,又用自己的額頭抵在上面,呢喃軟語地道:「阿修,我來了,對不起,對不起。」
唐修怔怔地看著他,眼圈紅得像出了血,眼淚洶湧而落,他顫聲哽咽著道:「我給你生孩子,你都不來的。」
姜默心疼地給他擦著眼淚,語無倫次地道歉:「對不起,是我不好,我混蛋。」
「唔嗯——」陣痛又起,唐修被迫咬著嘴唇挺著沉重的肚子用力,委屈到了極點,姜默越安撫他眼淚流得越凶,怎麼擦都止不住。
用力過後,他小聲地抽噎了幾下,喘息著喃喃地道:「那裡……特別冷……我好不容易生下來的……你都不要她……」
「我知道我不好……你可以不要我……為什麼、不要她……唔——」
姜默看著他艱難地挺腹用力的樣子,鼻子一酸,終於意識到他是疼糊塗了想起了之前生小糖的時候——那段一直被唐修迴避的黑色記憶。
姜默心如刀絞,小心翼翼地將小貓濕漉漉的腦袋攬在自己的臂彎里,一下一下輕輕地揉撫著:「沒有不要,都是我的寶貝,我都要的,是我沒有保護好你們。」
唐修很好哄,這麼幾句話他好像就沒有那麼難過了,全然依賴地偎著姜默,喘息著攢了會力氣,睜著眼淚汪汪的漂亮鳳眼泫然欲泣地問:「永遠都要嗎?」
小貓聲音壓得很低很輕,聽起來奶里奶氣的,問法也像小孩,姜默心裡又酸又軟,親了他好幾下,才溫柔而堅定地道:「永遠都要。」
唐修蒼白著臉笑了笑,攥著姜默的手再度用力分娩,姜默托著他的後腦,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為產下孩子而竭盡全力的樣子。
他看著他淋漓而落的冷汗,蒼白乾裂的嘴唇,緊繃到極致的細弱脖頸,還有蜷起的腳趾頭和顫抖的大腿。
他看著他一次又一次挺起身子,力竭後癱軟下去,仿佛一點力氣都沒有了,下一次卻還是能堅持著撐起來,拼盡全力配合醫生的指令推擠。
有時候疼得人都懵了,張著滲血的唇瓣喘著氣忘了用力,只要姜默叫他兩聲,他又會回過神來,帶著哭腔委屈地道:「你不要催我……我會用力的。」
「好好好,不催你,」姜默輕輕按著他的下巴,「別咬嘴唇。」
唐修聽話地放開嘴唇,閉著眼睛再次為了姜洛洛的誕生拼盡全力。
他的小貓總是看起來很脆弱,但實際上很堅強。
反覆用了近十次長力,姜洛洛終於從爸爸下身顫顫巍巍地頂了半個小腦袋出來,緊實地將唐修的穴口撐得發白透明,不再往回縮。
姜默在助產士的允許下輕輕摸了摸,只覺得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眼熱鼻酸得厲害。
觸感是濕漉漉的,溫熱柔軟的,像是脆弱不堪的樣子,卻讓唐修費勁至此。